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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是漠北天气最恶劣的时候,漫天的灰黑色雾霾笼罩了整个大地,狂风肆虐,大雪飞扬。
记得前年这个时候,老古董们为难傅将军,愣是拖着不给漠北军发冬衣。天寒地冻的,士兵们穿着秋衣在操练,一挥手一踢腿,咦咦,脚趾头都冻掉了!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好些士兵因此得了寒症,就在那个冬天活生生给冻死了。
傅将军一天三十封折子,总算催得冬衣北上,但押送队伍一路上晃晃悠悠,走了足足十天还未到漠北!明眼人心里都清楚,皇上忌惮傅家,这是有意为之。几个副将沉不住气,直说要去砍了那个老古董的脑袋,为死去的士兵报仇。傅将军却摇了摇头,将若狭叫到面前,让阿胡跟着她,两人共带两百士兵,扮成匪徒的模样,去劫了那几车子冬衣。
漠北军里面有那些老古董们的眼线,此事不能声张,以免给他们通风报信,所以只给了她两百人。
对方一千,我方两百,若狭仿那话本里头的英雄,让大伙儿蒙了面,趁着夜色,手举三把火棒子,马尾后头绑上大树枝条,拖在地上既抹去了痕迹又制造出我方人数极多的假象。左右前三方包抄了运行车队,还没等那一千人反应过来,就连发数箭,射伤了好些人。京城里面那些安逸惯了的士兵哪里见过这种仗势,人生地不熟,又是黑灯瞎火的,一下子就慌了阵脚,只得弃车逃命,蒙面窃贼们满载而归。
事后大家一想,事情不对啊,棉衣有谁会去抢?!除了傅家军就只有临昭的蛮子,那些蛮子何时能入得我方腹地,也只有漠北军会来抢了。再者,射伤运行军的箭都是圆头的竹条儿,虽射中了肢体,到底伤不了性命。只可惜大家虽然能完全确定此事乃傅大将军所为,却找不到任何证据,况且那些棉衣本来就是要给他的,只不过给了一半扣了一半。闹了这么一出事儿,傅将军又给皇上递折子催棉衣,大伙儿也就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吞,将另一半棉衣也给他们送去。
那时候若狭十二岁,阿胡十三岁。
闻老军医给唐沐诊脉上完药,又给若狭的手消了肿,这一来二去的,倒是已经过了晚饭时间,若狭咂咂嘴,闲着没事做,便和几人告辞,自个儿跑去张铁院子里面挖了两坛子酒,拎着去找阿胡。
什么?她有说过十五岁才能喝酒?第一碗酒要和小表哥一起喝?
嘛,她是没说错啊,十五岁的第一碗酒要和小表哥一起喝,现在她才十四哩,才没有说谎话哩。~
阿胡正巧去城门口视察,今儿值班的有两个新兵不怎么受得住苦头,被这漠北的凛冽大风吹的全身如同刀割,连连打了几个冷颤,被冻得不禁弯下了腰,搓了搓手掌想要去找个地方避避风。几个老兵在一旁嘲笑他们,两人不服气,扭着头一边往小阁楼里面跑,一边嚷嚷:“这骇人的天气,能不能让人活了,那些蛮子总不会挑在今天跑来送死的,我们先去里头暖和暖和,等下换你们进去罢。”
老兵无奈地摇摇头,正要开口教训,视线移向小阁楼,却立马变了脸色,连忙厉声对那两个新兵蛋子喝道:“快给我回来!回来......”
新兵被吼得一愣,转过头一瞧,呵!陈统领可不就正站在自己身后,脸色晦暗不明很是吓人。再不敢吱声,连忙溜回了原位,心里却始终惊魂未定。
老兵们狠狠地了那两人一眼,要知道这位陈统领平素极好说话,但是每次一沉下脸来,可就不得了了,谁也不敢忘记他当年刚刚当上领军的时候,因为大家不服他管教,他当即抽出宝剑杀鸡儆猴,宰了当时最能闹腾的几个高官子弟。他练兵又是出了名的严格,任务量极大,难度又高,不完成要挨鞭子。可是你不服不行,现在不练难道等着上战场送命?
本以为被抓了现行,一顿板子是少不得的,但陈统领这回似乎心不在此,视线穿过乌黑浑浊的夜幕,看向远方闪烁不明的微亮灯火,口中轻声念叨:“眼下,未免**静了些......”
几个老兵听得面色一凛,心里也沉重了起来。
去年的十二月,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临昭国地处偏寒,物质匮乏,捱不过冬。对于临昭军来说饿死冻死是死,还不如死前一搏,竟铤而走险,伪装成大宋子民,潜入边关的各个城镇,烧杀掳掠,丧尽天良!虽有漠北军及时赶到阻止,但依旧有不少大宋子民死在临昭军的手中。
今年的十二月,当真能够这般安然度过?
城墙下忽然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马蹄声,而后有个身影利落地翻身飞下马背,几步跃上一旁的高台,一手晃悠着酒坛子,一手弯成喇叭的模样高声唤他:“阿胡!”
阿胡惊讶地收回视线,转身看去,果真看到若狭在城墙下仰头看着他。见得他回眸,连忙挥了挥手:“快快下来,我知你这几日怕是要失眠,今日特来陪你一起守夜,咱们哥俩儿今夜好好说说话。”
呵!倒还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冤家呐,什么心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两人便在城墙下的暗室里头坐了下来,若狭喜滋滋地拎出两坛子酒,眼里眉里都带着几分急切,她说:“呐!阿胡你瞧,张铁这厮娶了个大屁股的凶婆娘,天天叫苦不迭,可你瞧,他婆娘每回来看他,他还不是屁颠屁颠地去迎她,捧着他婆娘酿的几坛子好酒天天眼馋我们。这人呐,真真是个不知足的!”
张铁老家在蜀中,家里做的铁器营生,张铁跟着傅将军常年在外打仗,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家里老母亲夜里偷偷抹着泪,打仗都是拿命在刀尖上拼,指不定什么时候儿就再也不会来了,这家里可不能断了香火。于是乎,张铁某次回家探亲的时候,愣是被老母亲给关到屋子里头不让他走了,不走就不走,张副将他先睡上一觉,保不定到时候门外的比门里的人还急......咦!不对啊,床上怎么还坐着一个胸大屁股肥的婆娘呵!
是以张铁和他家婆娘就这么成了,毕竟是赶鸭子上架,张铁那厮便总是忍不住逢人就抱怨几句。
但到底是朴实的汉子,再怎么不情愿,自己的媳妇儿自己还是疼的。
阿胡瞪她一眼:“我说呐,瞧着这酒坛子怎么这么的眼熟,竟然是你又去偷了张铁的酒,小心那厮到时候和你拼命。”
若狭只没心没肺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