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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军医点头,“或者说,不是毒,而是一种蛊,前人书帙里曾有记载,这是一种另类的蛊毒,可以让中蛊者遗忘过往,遗忘所有的不开心,只记得一生中最无忧的那段记忆,只是,此蛊甚为霸道,蛊中剧毒会侵入经脉,以致中蛊者肢体麻痹,甚至祸及性命。不过将军也不用太过担心,这小姐虽是高热不退,但体内却有一股清凉之气,似是服食过其他解毒圣品,端看她的运气吧,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退热,这么一直高烧不退,好人也要烧糊涂了。”
孙子楚也知道眼下最要紧的是退热,可喂不进药,又如何能退热?他又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刚一碰到便觉得烫手,把她扶起来想要喂她喝口水,但她牙关紧闭,还是喂不进,只能用指尖沾了沾茶水,涂抹在她的唇上,却听老军医又道,“此外,这小姐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因寒气入体,身子亏损甚大,对胎儿的伤害也是难以逆转,倘若不作调理,将来恐怕……”
孙子楚一听这话,又是焦急又是心慌,紧张地问,“将来如何?”
那老军医道,“将来胎儿不保,这小姐也再难有孕了。”
孙子楚心里发紧,见她清丽的小脸儿憔悴不堪,整个人瘦了一圈,侧身弓起身子,缩成了一团,在那里瑟瑟发抖,他慌忙抬起她的身子,抱着她,回脸问那老军医道,“有法子可想吗?”
那军医道,“下官只能再开几副温养保胎的方子,管不管用,也不好说。”
过了一会儿,有小厮端了水盆来,也是孙子楚亲自拧了湿帕子敷在她滚烫的脸颊,一遍又一遍地换着帕子,一声声唤着她,不让她睡得太沉,待老军医煎了药来,他怕她再吐,一咬牙,一手捏住了她颊上的曲牙穴,待她双唇微张,便毫不迟疑地将药灌进她口中。
一碗药灌了下去,总算没吐一口,他心下才略微放心,如此又守了一整夜,若儿好歹退了热,哼了两声,像是要醒来的样子,他看她嘴唇微动,迷迷糊糊说着什么,便倾身俯近,隐隐地,好像听她在说什么汤,难道是饿了?
病里若知道饿便还有救,他欣喜不已,擦了把汗,恨不得合掌感谢上苍,忙叫人找了些吃的来,可这上清寺是清修苦寒之地,灶房里除了清粥,便是馒头。
他只得冒险出去了一趟,买了些食材回来,因侍从都是行伍之人,只会做些粗食,也帮不上手,他便亲自下厨做了汤。
简单的人参鸡汤,清香扑鼻,他拿勺子舀了喂若儿吃下,一点点地喂她,直至将整碗汤喂完,动作极轻,柔情四溢。
他是南朝皇帝萧铎亲自选的人,从小就跟在三皇子萧煜身边,从他进宫的第一天,萧铎就告诉他,他的存在,是为了保护萧煜,若有需要,他甚至要为萧煜而死,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铭记于心,在他的心目中,只有尽忠职守,只有征战杀敌,他从未喜欢过一个女子,对他来说,女人只是麻烦,他以为他是无情的,却没想到……他还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当年第一次见汝嫣若,她是将军府的千金小姐,穿着璀璨华服,双髻高绾,戴着花钿步摇,额绘梅妆,臂挽烟罗,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艳光之中,宝光簇簇,夺目耀眼。宫女将她带到辛夷宫,她一路走到萧煜跟前,笑容分外甜美,没有看见冷冷立在萧煜身后的他,那时,她满眼里只有萧煜。
也许就在那时候,他开始无法忘怀,无法忘怀她的笑容,只是,他仍然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他为人臣子,只要忠心便可,至于感情,他连这两个字都没有资格说出口。
后来,宣化城破,她被北帝掳走,他奉命营救,孤身潜入北朝,本以为计划得天衣无缝,却还是低估了北帝。计划失败,他身陷囹圄,负了重伤,在诏狱,在那样的环境,她将他视作最亲的人,她的身边没有萧煜,没有任何依靠,只有他。她亲自为他上药止血,眼底蕴着忧伤,对着他的伤口轻轻吹气,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神情仿佛在哄个孩子,她竟然为他流泪,这一生,也无憾了吧?
他抬手抚过她的脸颊,忽见她紧闭的眼中滴落一颗泪珠,身子动了动,似乎有点清醒,他又唤了两声,她没有回应,却总算睁开了眼,一脸懵懂地看着他,整个人晕乎乎的,好像一时之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同一时间,皇宫神武殿。
尉迟夙今日免了早朝,匆匆用了午膳,便独自一人进了宜清斋,有大臣奏事,也都被骂了出来,御前的摆饰器物都被砸了个稀烂,茶盏随意掷在地上,左右侍候的人都吓得连大气儿也不敢出,只觉心惊胆战。
晚膳时,赵福在外头试探性地轻扣了几下,说是安乐侯萧煜有事回禀,等了许久,里头才传来尉迟夙的声音-----------“让他进来!”
赵福喏声,将萧煜引入殿中,又端了一碗燕窝进来,回道,“这是披香殿元家小姐遣人送来的,说是心疼皇上操劳国事,她被禁披香殿,不能近身侍候,便亲自下厨烹了燕窝。”他窥着尉迟夙的神色,见尉迟夙仍阴沉着脸色,便微微低了头,又道,“奴才不敢有违规矩,已用银针验过了,又亲身试了毒,并无不妥,皇上还是用些吧。”
尉迟夙看了那汤碗一眼,眼里尽是满满的厌恶,心里愈发的烦乱,不耐地摆了摆手,赵福吓得面色苍白,唯恐再惹他发怒,忙把燕窝撤了下去。
见赵福退下了,萧煜才慌忙凑近御前,低不可闻地说道,“回禀皇上,臣遵照圣意,在望乡亭布下了各种机关利器,今夜子时,孙子楚等乱党一到,定会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