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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在错误的时间做正确的事情,是最要命的
1906年夏天在萨拉托加,发生在联合太平洋上的那件事,让我不再被别人的意见左右,不管那人和我关系多么铁或多么能干。我再也不受他人的观点、猜测或怀疑的影响了。不是我自负,而是无数事实证明,我的读盘能力比周围大多数人更高,而且我能完全摆脱投机偏见,哈丁兄弟公司的一般客户可做不到这点。所谓偏见,就是一愿意做空,那么满眼就都是熊市线索;而做多对自己有利时,那么他看到的就都是多头信息。我只有一个偏见,那就是不犯错。
我年轻时就坚持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只靠自己观察到的事实解读行情,只有这样我才能读透行情。我从不听信别人告诉我的事实,那是别人眼里的事实,不是我的事实。不知道我说明白了没有?如果我认同一件事,那一定是因为我有充分的理由这么做。
如果我做多,原因只能是我读出了涨势。但大家眼里的聪明人常常因为持股所以看多,我从来不会被持股或先入为主的观念影响我的思考,所以我从不和行情斗气。如果市场不如你意甚至不合逻辑你就对它火冒三丈,这就像得了肺炎便指责自己的肺一样愚蠢。
我越来越深地理解这句话:股票投机远不只读盘那么简单。老“火鸡”坚信在牛市坚持持多是至关重要的,所以我认为重中之重就是得先判断这是牛市还是熊市。我开始意识到,只有在牛市的整体上扬中才能赚大钱。不管牛市的导火索是什么,它的持续必须依赖基本的经济基础,基金和金融集团的炒作永远无法使其长久。而且,不管是谁从中作梗,都无法阻止大盘按照既定的方向快速持续地走下去,至于能走多远,那就由经济基础的推动力决定了。
萨拉托加那件事后,我更加成熟了,开始更加清楚地看到:既然所有股票都是跟着经济主流走的,那么,解读个别股票的个别行为,也就不那么重要了。而且,当你读透了大环境,你的交易就不会限制在哪支或哪几支股票上,你可以通盘买进或抛出。如果只做某支股票,大宗卖空是很危险的,而多大算大,要根据这支股票的持有人、持有方式与持有地点而定。但对于通盘来说,只要价格合适,你做空100万股也不会有被洗掉的危险。前几年,内线人士会精心营造轧空的恐慌,周期性地大洗盘,赚了大钱。
牛市做多,熊市做空,这是最浅显的道理。听起来很傻,对不对?但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学会按照这个原则做交易。在牢牢抓住这个基本原则之后,我才学会如何运用它,剩下的就是预测大盘的走势了。但我得为自己说句公道话,在那之前我还没有足够多的本金做这么大笔的操作。大规模操作,赶上大势就能赚大钱,而大规模需要雄厚的股本。
我总把股市当做日常开销的经济来源,所以无法增加股本来实践这种利用大盘走势的交易方法。这种方法虽然利润丰厚,但获利周期较长,需要的本金也多。
但当时,我不仅更加自信了,而且券商也不再把我看成是碰运气的“少年杀手”了。他们从我这里拿了很多佣金,而我已经成了他们的明星客户。我带给他们的价值远远不止我的交易额,一个赚钱的客户对任何券商来说都是一笔财富。
我不再像以前一样只是读盘了,我不再只关注个股的每日波动,我开始从另外一个角度研究这个游戏。我从紧盯报价板退到研究交易的基本法则,从解读股价波动退到研读基础环境。
当然,像所有股商一样,我也曾长期坚持阅读那些所谓的股市消息,每天都有。但这些消息大多都是流言,另一些是故意散布的假消息,其余则是写手们的个人观点。即使是那些名声在外的股市周评,解读起决定大盘走势的因素,也无法令我满意。财经编辑的观点通常都和我的不符,他们并不认为自己应该整理相关资料并从中得出结论,而我认为这活儿只能这么干。42而且,我们对时间的观点也总有很大的分歧,我始终认为预测下几周的走势比分析上一周的情况更加重要。43经验不足、年少无知和资金短缺让我吃了几年的苦,但我已经发现了股票的奥秘。发现了这个新的态度,我就解释清了之前为什么在纽约总是无法赚大钱。现在我有了足够的智慧、经验和信心,我急切地想试试这把新的钥匙,却忽略了门上还有另外一把锁——时间之锁。这种忽略再正常不过了,我必须为此交学费——每一个进步都要付出足额的代价。
我研究了1906年的形势,发现经济环境十分严峻。无数资产实体遭到摧毁,大家迟早都会感到力不从心,无力帮助别人。打个比喻,一般的不景气年景,你用值一万美元的房子作价只能换值八千块的一车皮赛马;但是现在可不是普通的不景气,就像一场大火把房子烧了个精光,同时大部分赛马在失事的火车下全部压成了肉泥。大批真金白银在布尔战争中变成了炮灰,一波波几百万的资金被用来豢养南非那些不事稼穑的士兵,而且这次我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从英国投资者那里得到帮助。更糟的是,旧金山的地震和火灾以及其他各种灾难波及了每一个人,无论你是制造商、农民、商人、劳工还是百万富翁。铁路遭到的破坏是巨大的。我认为一切都在劫难逃,不能幸免。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一件事可做,那就是卖空。
决定了交易方向后,我开始操作。我之前说过,我发现自己首笔交易总能赚钱。既然决定放空,就要猛放。漫漫熊市即将来临,我确定这次定能完成我交易生涯中最大的一笔绝杀。
市场跌了,但又反弹了,盘整后开始稳步上升。我不仅没赚到钱,反而越亏越多。一天,熊市的神话仿佛破灭了,任何空头都只有死路一条。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煎熬了,平了空头仓位。幸亏操作及时,否则连张明信片都买不起了。我输得没剩几根毛了,但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能改日再战。
我又犯错了,但错在哪儿呢?在经济下滑期看空,这不是明智之举吗?看空就要做空,这也没错啊。哦,错就错在我做空得太早了,这让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我的立场正确,操作却不对。但是,股灾是不可避免的,且日益逼近,所以我耐心等待,等到股价上涨趋势变小甚至消失,我用赔剩下的那点可怜的保证金全部放空了。这次我又只做对了一天,因为第二天市场又开始反弹,我又被狠狠地咬了一口。我只好再次读盘,平仓接着等。我不失时机地一次次放空,结果市场总是先回踩,好给我点希望,然后粗暴地攀升。
市场似乎一直在和我作对,逼着我退回投机行时那套初级的老玩法。这是我第一次制定目光绝对远大的计划,放眼整个市场大势而不是关注个股波动。我坚信只要坚持持仓,我一定能笑到最后。当然,那时我的交易系统还没有确立,不然我就能像上面说的那样,在熊市里跟着跌势一点点放空,也就不至于损失那么多了。我错了,但没错得太离谱。你看,我观察到了某些事实,但还没学会综合观察。不充分的观察,不仅没能加分,反而拖了后腿。
研究自己的错误总能让我受益,这次也不例外。最终我发现,现在确实是熊市,而坚持看跌的立场是完全正确的,但无论如何行情还是一定要研究的,只有这样才能切准最佳的操作时间点。如果能在正确的时间开始操作,就不会遇到太大问题,威胁可以大赚的正确立场,你也就能轻松看待反弹或回踩,而不自乱阵脚了。
今天的我当然相信自己看得很准,也不会让主观期望或个人偏好影响我的观察结果,更掌握了多种方法检测自己的观察和观点是否准确。但1906年股价的持续反弹让我的本钱严重缩水。
当时我已近27岁,做股票也有12年了。那是我第一次因为预测到大危机而做的交易,我的操作非常有远见。但从我预测出股灾即将到来到最终在崩盘中套现,其过程比我预想的要漫长得多,以至于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看对了。市场给了我们很多警示,比如飞涨的短期利率,但还是有很多金融家告诉媒体自己很看好后市,而市场的持续反弹也有一定的迷惑性。我开始思考究竟从一开始就看跌后市根本就是个错误,还是我只错在时间不对。
我确定自己错在做得太早了,但我当时实在抑制不住进场的冲动。后来市场又开始下跌,机会来了。我全力做空,可没料到价格再次反弹,而且弹到很高的价位。
我被扫地出门了。
我预测对了,却输得精光。
跟你说,这事可有意思了,感觉就像这样:我看到前面有一大堆金币,插着一块牌子,用斗大的字写着“随便取用”;旁边还有辆卡车,车身印着“劳伦斯·利文斯顿运输公司”;我手上是一把崭新的铲子;四下无人,所以也没人会跟我抢这座金矿。比别人早看到钱堆,可真是件美事。其实如果停下来看一眼的话,很多人都可以看到,可惜他们都在看棒球赛,开车兜风,买房子。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摆在我面前,我自然向它猛冲过去。可还没跑到,逆风吹起,把我吹倒在地。钱还在那儿,可我手里的铲子丢了,卡车也不见了。这就是太早冲刺的后果。我太着急想证明这是一座真正的钱山而不是幻影了。我看到了,我确定自己看到的就是钱堆。想到自己眼神这么好,回报这么丰厚,我就忘了考虑距离。我本应走过去,而不是冲过去的。事情就是这样,我没等时机成熟就急匆匆上路了。当时我本该充分发挥自己的读盘能力的,但我没有。这件事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即使从一开始就算准了大盘的走势,也不要一上来就大批交易,不然引擎可能会逆火,那可就危险了。
我在哈丁公司做了很多年,都是大手笔,所以公司很信任我,我们的合作也非常愉快。他们确信我可以迅速重振雄风,而且他们觉得我向来运气不错,只要时机一到,就能恢复元气,甚至赚得更多。以前,他们从我这里拿了不少佣金,以后还会收得更多,所以我的信誉还是蛮高的,我还能继续交易。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我不再过分地自信,或者说,不那么粗心了。我当然知道崩盘在即,但我只能等,保持警觉。在一个猛子扎下去之前,我早就应该这么做的。这不是丢了马才锁马厩那回事,我只是要保证,下次猛冲之前一定要准。犯错是上帝给人的祝福,因为人只能从错误中总结经验从而获利。
好吧,我们接着说。在一个晴朗的早晨,我来到市区,又恢复了爆棚的自信。这次万无一失了。我在所有报纸的金融版上都看到了同一则广告,它就是信号,那个我原来猛冲前蠢到没耐心等待出现的信号。那是北太平洋和大北方铁路增发新股的通告。为了购买方便,你还可以分期付款。这么体贴,在华尔街可算新鲜事,而在我看来这是个凶兆,而且不仅仅是个凶兆而已。
多年来,大北方铁路的优先股一直牛哄哄的,财务报表持续上涨,这就等于宣布随时可以再切个瓜分分。那么这次切的这个瓜是啥呢?股民们走运了,你有权按票面价格认购北方铁路增发的新股。这项权利可是非常有价值的,因为当时股票的市价总是高于面值。但当时货币市场不景气,连国内最有实力的银行们也不能太确定,人们是否能现金支付如此划算的股票(当时大北方铁路优先股的市价可是高达330美元),所以认为按揭付款是体贴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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