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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桐昨晚用神过度倒是一夜好眠,她舒心的自小床上醒来,扭了扭身子伸了伸腰,咦?冉于飞人呐!他睡得床榻也整整齐齐,显然一早被人收拾过了,很奇怪的是连被褥都换了,他马上就要再次启程,这行宫还不知晓哪年再来,现在换了不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吗?而且,他只要不上朝,起的一向比自己晚些,今儿怎么这样勤快了呢?
她当然不知道冉于飞昨晚做了亏心事,他现在除了无颜见她更无颜见自己,他自然知晓那是怎么一回事,只不过当时懵懵懂懂心慌意乱,也是事后才反应过来,更是觉的无地自容却又隐有期待。是以被梦惊醒后,冉于飞便逃了出来,他一个人洗干净换好衣服后,又将她抱至小床踏上,命宫人将床铺换了,这才算是毁痕灭迹放了心,可他心里这层别扭却是抹也抹不去,非要做点什么事才能转移注意。
于是当他捧着食盒送来早餐时,令桐彻底傻了眼,是她昨晚做梦还是今早梦没醒,这厮怎么如此贤惠,瞧他如今身形修长体态端庄,原先就瞧出他是个美人胚子,如今长开后更显风流,除了还留有一丝青涩外,已然十分养眼,这样一走进来,真是再完美不过的好男子形容。
不过冉于飞毕竟还是冉于飞,令桐对他从来都没放松过警惕,这厮里里外外各有一副玲珑心肝,稍有不慎便要吃他一亏,这无事献殷勤的模样,再好看也透着心虚。
“这是吃的?”令桐狐疑的看着他端过来的食盒,言下之意是问这饭有没有问题是否能吃。
“不是吃的难道是看的!这可是朕花了一个多时辰做出来的,还不快去洗手净面然后过来吃饭!”冉于飞怒视她。
“你做的?”那不是更不能吃了,还花一个时辰,说出去也要有人信好吧,好好做你的圣上,多的是人伺候你,一大早去吓唬人家厨子真的好吗?
“呃,朕只是搭了把手,小小的帮了下忙,主要还是御膳师傅做的,我这一时半会也学不会,等以后有机会回宫再学吧,来来你先尝尝,朕头一次见到平日的吃食是怎样做出来的,心情正激动呢,你就不能配合一下么。”
“还要学!你快让宫里的师傅多活几年吧。”令桐白了他一眼,真是爱折腾,虽然这些吃食味道不错,但再美味也难掩其中透出的浓浓惶恐之意,看来行宫这拨师傅被吓的不轻啊。
“如何如何,味道不错吧?”冉于飞一脸期待。
令桐违心的点点头,她比较想知道他真的没做什么亏心事么,无事献殷勤的让她十分没底。“味道是不错,可是你能解释一下今天的反常行为么?”
“啊……朕真是有下厨的天赋,初次尝试便如此成功,我都忍不住多喝了一碗粥,来你也吃一碗瑶柱虾仁粥,朕特意多放了好多瑶柱虾仁,知晓你爱吃,朕这一片心意总不能辜负了,一会吃不完就带着路上吃。”冉于飞唯有装死一条路。
令桐依旧斜睨着他,冉于飞被盯的发毛,只好又道:“这不是一路都在麻烦你心里过意不去吗,眼看着就要回宫了,在宫里又不方便表示。不过说起回宫,太后若是问你这几个月的事,你就挑些好玩的与她说说,其余的莫要多言知道吗?”
冉于飞这贴药算是对了症,说起回宫千头万绪的事涌上来,两人之前的轻松氛围不知不觉消散,随之而来的便是朝中几个月以来的变化。
圣驾离京尚还远的时候便听问各处谈论海禁一事,孙未果然不负所望,趁着西北战事还真就让他促成了,但成归成,所受阻碍也是显而易见的。以秦阁老为首的保守派险些没将朝堂闹翻,西北打仗朝中斗法,竟是一点都没闲着。
实则原本也不至于闹成这般,坏就坏在因着这事闹出了人命。说起这倒霉催的不是别人,正是崔侯家的长子太后的亲侄儿崔绣樱的亲哥哥崔成。这崔成作养的跟他爹一样的小家子气,小家子气也就罢了,偏又放荡纨绔,仗着太后亲姑姑做了太多好事。之前因着税收一事崔侯吃了亏,崔成便看不下去了,对孙未以及白家便记恨在心。当然对白家他一时半会还招惹不到,可孙未一介文臣他是不放在眼睛里的。海禁事一出,他便找到了爆发点,朝里朝外可劲闹,不想孙未此人端的是无所顾忌,寻了个由头便把他关了。
没想到最后崔成不明不白死在了牢里,这下崔家可是闹翻了天,要知道崔侯就这么一个拿的出手的嫡子,其余的庶子只有更拿不出手的。这样以来无疑要了崔侯的老命,他三天两头去太后跟前哭闹,仗着圣上不在,几乎把后宫当做自家花园,据说都哭晕好几次,也亏得他身子结实,愣是哭了一个多月这才病倒,在家里要死要活的甚是闹心。
当然这还只是其中一件比较棘手的事而已,其余杂七杂八层出不穷的乱子一个接一个,冉于飞从开始听,眉头就没展开过。御用马车正极速飞奔在回京路上,令桐陪在里面亦觉十分麻烦头疼,她有些同情的看着他,崔成身份尴尬,况死的稀奇,也不知是孙未真的无法解决还是故意留给冉于飞以做考验,反正悬了几个月,只待他回宫。
“你说海禁真能复兴我朝么?”冉于飞没有问崔成一事,转而吐出心中疑虑,比起一个死了的崔成,甚至十个八个死了的崔成,能否有所收获才是根本,没得排除万难力除众意后无所获,干吆喝。
所以他这一问问的很见功夫,令桐顿时来了兴致,决定好好与他普及一番。
用褚老爷的话说,做生意便是要互通有无,有交流才有发展,自己闷头苦干撑死了也就是个土财主命,不会有惠及子孙的延续性发展。令桐以为放在治国上道理想通,她斟酌一番方才开口。
“开通海禁不过是个契机趋势,并不是万能钥匙。我朝发展到现在已然有些中气不足,以你的资质再折腾起一条中兴路并不难,但是作用也就仅限于你在位,一旦皇位跌换,被你压下去的负面影响将会加倍反扑,千疮百孔的天穹还能有什么出路便可想而知。”
她这话已然有些大逆不道,冉于飞却无责难之意,越来越深的眉头说明了他对此说法的认同感,令桐看在眼里继续道:“且先抛开朝内这些利患不提,只说海上贸易,从今次罗刹国一事便不难看出,并不是你不犯人别人就不犯你的,可见一味盲目并非万能,自身强大才是真。你可知罗刹一国火器已然盛出,奥鲁克脱身靠的便是它,一旦他们成了势,我们根本不能阻挡。况海外不止一个罗刹国,你不与之互通贸易以求发展,别人自然会,久而久之我天穹便要落后于人而不自知,这才是最可怕的。再说到当年流落在外的那位,说白了这么多年过去,是否还有迹象还难说,我们这样世世代代防之怕之,说到底还是被人家打败了不是,若是人家在海外发展壮大,有朝一日反扑回来,我们照样阻止不了,所以海禁一事已成必然,再者它所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我们没有理由不支持。”
冉于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海禁一开,商业必定有前所未有的发展,做生意也好,做小工也罢,总是比苦哈哈守着几亩薄田赚银子快,是以只要此路一开,农业必定遭受打击,人人都不愿种地产粮,要让一个以农为本的国家如何度日。各阶层矛盾加剧,有些脑袋转不开的世家大族必定拼了命的反对,所以崔成一事便不会少,要知道兴起一新事物所受阻力有多大,这也是前几朝宁愿放任国库空虚也不走此路的最大原因。
冉于飞此次大获民心后回朝,多少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崔成的事处理不好,先是太后那便交代不过去,再有刚刚建立起的民心威信也将付之东流,他的亲政之路便又要艰难一层。
令桐看他愁眉不展,便贴心的递上盏热茶,两人说起正事来也能十分和谐,不吵不闹配合默契,令桐亦愿意好脾气待之。是以冉于飞深谙此理,趁她递茶的时候十分自然的握住她的手,边思考边无意识的逗她,“老师的举动,朕可是越来越看不透了啊。”
冉于飞突然一句感慨,令桐的心思也随之而去,的确是看不透哇,说他们情同父子也当的,孙未一路对他扶持也显而易见,可总在关键出让人捉摸不透。冉于飞如今正是年少有为之时,按说亲政总也当的,眼下时局不稳冲突四起,他想多替他挡上一挡也能说得过去,可这次崔成的事他偏又留给他。崔成不论死与不死,冉于飞皆要拿出态度立场,但他现在死的不明不白,这背后的事可就深了去了,涉事一深,冉于飞处理起来也就捉襟见肘了。
“我猜崔成的死极有可能是保守一派背后动的手脚。”令桐开口道,“但是以孙未的手段,能被人钻了空子也很是少见啊。”
冉于飞闻言深深地看她一眼,跟她说说话,思路也随之清晰,他将手中热茶一饮而尽,嘴角挑起舒心的弧度。
待二人回宫,宫里的糟乱局面还是让他们有些猝不及防。先是太后那,圣上不在,朝中的大小事便要劳她做主,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无十足手段,自然应付不来,再加上被崔侯一闹,她更是方寸大乱。再有一层无法为外人所知的,她与孙未的事不论是真是假,这事一出总要离心,是以太后眼下所能倚靠的便只有曹千,若不然,她连哭都找不到去处。
圣上一回宫顾不上朝事,先去仁寿宫安抚一番,太后如今见到他那是真个见着了亲人,哭诉牢骚一番自不提,并恳求圣上必要替她家侄儿讨个说法。冉于飞二话不说皆应了她,于是太后一有了主心骨,心防被卸下,崩了数月的精神一放松,反而闹了场大病,如此又是一番折腾不提。
待安抚了太后,冉于飞便将德宝唤来乾元殿了解情况。
“爷,要奴才说,崔世子这番真是咎由自取,您可知他闹了多大乱子么,先是聚集崔家那一帮护卫帮闲,大族民间乃至三教九流一通闹,闹了多少人命官司就不说了,元辅以及海禁一事被他宣扬成了灭国之举,朝中民间一片反对声。还有白公子四处讨债一事,亦被他说成与元辅沆瀣一气,压榨百姓只求发展商业,您想这百姓能答应么,元辅这是被他闹得没了法子,才将他收监,要我说就该杀一儆百,可元辅碍着崔侯太后迟迟没有动手,却没成想他居然先死了,这下更坐实了元辅杀人灭口之举,有了这一层,元辅索性没了顾及,更加大刀阔斧的推行海禁一事,这才好容易促成此事。”
德宝一番变白倒是有些向着孙未之意,可见这数月来他确实不易,要说孙未此人胸有抱负,令桐是深信的,可是他所处的位子毕竟尴尬,随着冉于飞长大,这层矛盾也将加剧。但是眼下不是计较这一层的时候,是以冉于飞又示意德宝继续说。
“白世子收债不顺,也因此与秦阁老闹僵,幸而王阁老从中调和这才没有恶化。不过秦阁老此番好似中了邪一般,恨不得拼了老命反对海禁,也不知背后受了人多大好处,又有多少人支持他,难不成还想着扳倒元辅自己上位吗,那倒也还轮不着他不是。”
“你且先于朕说,崔成的案子走的是怎样的路子,又有那些人经手,他好端端的在牢里,怎就被人钻了空子灭了口?”
德宝回道:“崔世子带人去各商铺寻事,将人家铺子砸了不说,硬要人家释放小工回家种地,店家不从,他便使人将人家打死,元辅得了信直接命刑部带人将他制住,只关进了刑部大牢,还未及提交大理寺审判呢,便死在了刑部大牢。经查验他是死于酷刑,可元辅并没下令用刑,是以倒成了一桩悬案。若非如此,崔候也不能闹成那个样子,躺在家里唧唧歪歪的就等着您回来替他做主呢。”
要说崔候这算盘打的可真是不敢恭维,圣上如今哪里顾得上替他做主,冉于飞此后先是依次召见了孙未王震两位阁臣,将数月以来朝中大小事务了解完毕,又熬数夜看完了大小奏折,还趁机为白令权与王阁老家大姑娘赐了婚,可谓焦头烂额。
令桐这几日并不在宫中帮衬,所以冉于飞便格外忙乱,她刚一回宫便被瑞国公接回了国公府小住。去了一趟西北战场,家里人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从老夫人到瑞国公再到白令权乃至乔哥,无不提心吊胆。令桐一回家,白老夫人一改往日持重做派,竟是亲自到府外迎接,抱着她好一番嘘寒问暖,连许氏也做的十分到位。
令桐便将白令瑶的近况说与她听,待听闻她极有可能一辈子待在北地时,又好一阵难过,令桐顺势将书信交与她,许氏抱着信件徒自回房抹泪,瑞国公与老夫人也就随她去了。看得出来,许氏如今在国公府也不像之前尊贵,至少瑞国公对她便显冷淡,看来令桐不在家,她也懒得维持往日慈母做派,几番为了白令珂难为令桐,也令瑞国公寒心,不过是念着往日夫妻情分与许家的关系,维持住她身为国公府主母的尊贵罢了。
“你母亲现今就那个样子,你也莫要见怪。”国公爷唤她进小书房时对她如是道,“你现在长大了,爹爹也只能教导你凡事忍让,顾全大局,自不能再同幼时那般由着性子。”
令桐自然不会同许氏计较,只要她不惹她,令桐也不会自难寻麻烦,瑞国公见她如今懂事也甚是欣慰,再见她如今身形修长面容姣好,竟有了三分她生母的样子,瑞国公这心里更是欢喜。
“在西北没遇上什么麻烦吧,我听说你们甚是凶险,怎么还就胆大妄为的只身去了北戎呢?”
令桐笑道:“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吗,若不冒险,这场仗还不知要打到什么田地呢,圣上他自个有主意,冒险是冒险,可基本也在预料之中,如今北地有姐夫与杨振雄坐阵,想来也能安稳了。”
“我看未必!”瑞国公轻哼,“奥鲁克一日在逃便是个异数,你姐夫在那可是首当其冲,所以说你们年轻人做事只图痛快,眼下这事倒是对了症候,可不代表事事都有好运道。圣上这孩子有手腕有冲劲,可他眼下没有实权,再加上如今海禁一事,更是一场大的动乱,若拿捏不好来个内忧外患,可就是大劫数了。你在他身边可要劝他□□着些,眼下崔成一事便是个关键,要借由此事将朝局稳下来才是正道。”
“那爹爹在家对此事可有耳闻?”令桐借机问道。
“这件事表面是无甚可说之处,崔家人做事没有脑子,想借此事来扳倒孙未,实际反惹祸上身。他倒是应该庆幸孙未此番没有出手,留给圣上那是给他一条活路,但不论如何,这场杀鸡儆猴的戏算是唱定了。这件事真正有意思的是背后,秦阁老帮着崔候那是冲着他们家未来的后位,孙未这个人虽有才干却并不得世家人缘,盼着他倒台的家族不胜数,王阁老又不上他们的船,所以皆乐的捧秦阁老上台。但想要扳倒孙未也是有些痴心妄想,他们何尝不知晓其中的门道,所以崔成这样一闹反倒给了他们契机。”
令桐眼神一亮,被瑞国公一提点顿时想清楚了其中关键,“您是说,这件事实际是保守派内部自己唱的一场好戏?怂恿崔家做了出头之鸟,先将不利于孙未的声论挑起,孙未若是想做成此时必定要拿崔家开刀以示己威,只要崔成被抓,不论他死于不死,崔家与太后都不能善罢甘休,这第一步离间之计就算是成了。但是孙未此人做事又有些让人拿捏不透,保守派生怕有变数,便上演了一场牢中屈打成招,酷刑致死的好戏,孙未这下有口莫辩,待太后再与圣上哭诉一番,这可连圣上亲政的台阶都给找好了,他们这是吃定了圣上必会上钩,这才如此胆大妄为啊。”
瑞国公抚须点头,十分欣赏的瞧着自家闺女,“你倒是一点就透,但是这件事做起来并不容易,如何安抚各方可很是考验修为啊。”
“爹爹,我能不能明日便回宫啊,圣上这几日定是要焦头烂额了,有些事未见得想的透彻,好歹回去帮衬一二。”
“哦?”瑞国公意味深长的笑笑,“可真是女生外向啊,离家数月,这才刚回来就想着走,爹爹可是要寒心喽。”
“嘿嘿,这不是国事要紧吗。”令桐讨好道,“待过了这件事,我再回来住一阵,直到您赶我我再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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