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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浑噩噩的日子都过得极快,但若是在巨大的痛苦中,时间非但不会过得很快,反倒过得极慢,云别尘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吃足了人间的苦楚,不会再惧怕痛苦,但对于一个少年,有些痛苦绝不是他该承受的,能承受的。
云别尘心下有无尽的后悔,他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先虚与委蛇,寻机自尽,反倒用自己不熟悉的法子,现在弄得自己不死不活,现在云别尘终于知道人们为什么惧怕酷刑了,因为这样的痛苦绝不是人可以承受的,云别尘虽然没真的受过酷刑,但每时每刻身体受到的苦绝不亚于这两种极刑。
云别尘当时一意自绝,但没想到自己弱小的气血,并没有震断心脉,反倒是将身体的其他血脉弄得支离破碎,逆血倒灌奇经八脉,若非有叶修及时为他疏导气血,只怕当时云别尘就死了,但即便如此,身体也成了一个风箱,四处透风,除了眼皮,身体其他的地方竟是再也难动分毫,紧接着就是无边的痛楚,浑身撕裂是什么滋味,旁人或许一辈子也不会明白,但云别尘明白,他确是更想不明白。
篝火旁坐着两人,一个俏丽的少女无聊的用树枝撩着柴火,火光闪烁不定,她尖尖的秀眉紧皱着,显得很是忧愁,身旁有一个中年人正盘坐着,他的气息一吞一吐就有一盏茶的功夫,气息如此绵密悠长,当真了得,若是有人能听到心脏的声音,那定然会惊奇的发现,这人的心跳极为缓慢,仿佛不会跳动,一炷香的时间都不会跳一次,少女看了中年人一眼,轻声唤道:“师傅,师傅?”见中年人没有丝毫动静,无奈的看了一眼中年人,又拿起树枝,忽然一阵闷哼,转眼望去,地上躺着一个少年,他的浑身都满是污迹,除了污泥还有隐隐的暗红色,似是血污,少女见少年紧皱,嘴里叹了口气,“臭家伙,大笨蛋,一个人就一条命,你当自己是谁,当自己是猫?有九条命吗?你死到不要紧,反倒连累本姑娘伺候你,我还从没伺候过人呢,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活过来,否则看我怎么修理你”,少女嘴上虽是不饶人,但想到师傅所说的,想到这人正受的苦楚,她用手帕慢慢抹掉他脸上的血污,手上的动作倒是轻柔之极,不要命的浑人她见过,但这般不怕死的还从没见过,她不禁对这人极是好奇。
这家伙年纪不大,但心眼却多得很,自己险些着了他的道,想到这就恨的咬牙切齿,但又不得不佩服的很,毕竟在那般情形之下,想要找一个稳妥的法子战胜强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小姑娘自视甚高,绝不会妄自菲薄,她既是觉得这样极难,多半世间大部分人也都做不到,但这个家伙非但做到了,还趁机占自己便宜,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但女人嘛,根本不用和男人讲什么道理,自己心里默了几遍就觉得事实就是如此嘛,这个大色狼!呸!
躺在地上的云别尘不会计较一个美丽的少女对自己小小的诬陷,他也计较不了,他一点也动不了,少女那一通古怪的话当然也听不到,他现在的耳中只有血液滚动的声音,就是
在耳边响几颗炸雷,想必他也听不见,更别说是一个女孩子低声的念道了。
“他醒过吗?”,独孤落雁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叫了句师傅回道:“今天一天就二更天醒了一次,但除了眼珠,连一根小手指也动不了,看着可怜极了”,叶修恨声道:“他这是活该,不知从哪里学的秘法,但以他这微末的修为,竟然敢用,成了这个不死不活的样子,还要为师消耗内息为他续命,真是该死,如今形势混沌,杨庭和柳回风都不是易与之辈,无论是谁获胜都会再到这岛上,到时我们再想搞些小动作就不可能了”,独孤落雁听了眼珠一转,嘻嘻笑道:“师傅那就救活他嘛,要不咱们可找不到入殿的方法”,叶修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可这小子油盐不进宁死不屈,就算是活了,也只是祸害罢了”,但随即叶修神色一凛,“要是这小子当真以为我奈何不得他,那就大错特错了,我非但要他活着,还要让他看着我拿到秘本再死”,叶修的双眼中蕴含的杀气,让身为徒弟的独孤落雁都是一凛,马上道:“师傅神功盖世,哪是这小子能明白的,到时说不说可由不得他”。
叶修轻轻点了点头,“药膏都给他抹好了吗?”,独孤落雁俏脸一红,嘴里喃喃道:“早就、早就涂好了,这小子就像个破瓜一样,浑身都是裂纹,看着怪渗人的”,叶修轻轻拍了拍独孤落雁的头顶:“丫头,如今已是乱世,人命已是贱如草介,你的心思玲珑,为师倒是不怕旁人算计的了你,但你的心肠不可太软,该要杀伐果决之时,半分也不可手软,你可要记下”,独孤落雁见叶修慈爱的样子,心中只觉得很是温暖,险些流下泪来,“师傅,你放心,我绝不会犯糊涂的”,叶修笑道:“好了,都是大姑娘了,还哭鼻子,让孟猜他们瞧见该笑话你了”,独孤落雁撇了撇嘴,“我才不在乎他们怎么看呢,再说他们敢笑话我,我一定要他们好看”,说着挥了挥拳头,样子说不出的可爱,叶修知道她是故意引自己开心,也不以为意。
“已经过了半个时辰,这小子却还没死,倒也是奇事一件,上天不让他死,那倒也是一件好事,不过我也有些佩服这个小子了,他现在浑身经脉的血脉都七零八落的,这般痛苦不下于酷刑,但这小子还能坚持住,这个小子小小的年纪却是机变百出而且视死如归,意志坚定若此,倒也算是一条汉子了,可惜不识时务”,独孤落雁吐了吐舌头,”师傅这药膏能救他吗?“,叶修道:“这药膏能止住肌理的伤口,但内里的血脉并不能治,能不能活也看他的造化”,两人也是一阵沉默。
云别尘似乎做了一场大梦,浑身撕裂难熬,后来身上似乎被涂上了灵丹妙药,肌理的痛苦大减,但内里却愈发的痛楚起来,云别尘只觉得脑子中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云别尘知道自己再不分散一下注意力,恐怕就要走火入魔了,自己浑身血脉已经七零八落,若非是叶修凭借强横的修为为他暂时将血脉接通,只怕他已经死了,但不死不活最是折磨人,云别尘拼命地默念着自己学的各种功法的诀窍,但浑身郁闷欲死,每吸一口气都觉得仿佛要有鲜血从
胸口溢出来了,云别尘猛地想到。自己现在这般都是因为自己妄用《十二时经》中的秘术,弄得自己全身血脉倒灌,但是现在自己可以借助叶修的功力,按照经文所载平息一下气血,这是云别尘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了。云别尘强忍着浑身的剧痛,按照经文所载的调动气血,但猛然间浑身的疼痛瞬间猛烈了数倍,一股钻心蚀骨的疼痛险些让云别尘昏死过去,但逆转的气血又硬生生的让他醒了过来,云别尘的嘴唇都在颤抖,原来云别尘想用自己的内息去控制叶修的内息,但叶修内息浑然一体,虽是在为自己续命,但自己根本不能动他分毫,这道内息就如一潭死水,自己投入一块小小的石子,根本掀不起任何浪花,反倒将自己的内息险些阵散了。
云别尘暗道:“这些大高手果然厉害,只是一道内息,而且是在自己体内,竟然还这般凝聚,自己竟然妄图用自己这点功力将对方的内息控制住,这实在是愚蠢,对方就像一头雄狮,自己的内息就像一只绵软的小兔子,完全没法反抗,但云别尘知道,自己一旦放弃就再没机会了,不禁暗暗咬牙,叶修的内息极为灵敏,仿佛一条灵动的小蛇,自己既然无法控制,那就去引导它,云别尘控制着内息慢慢朝着叶修的内息靠近,云别尘这一次极为小心,慢慢将内息一点点靠了过去,能在这般剧痛中还能做到这般精细的事,这时心境的威力显现出来,换了旁人,就算是那些尸山血海中走出的军人,也难以做到。
云别尘的内息一靠过去,那股内息就是一颤,但云别尘算准了它的动向,这股内息就像一个皮球,你将它往哪仍,它就会往哪弹。这股力道顺着经脉一鼓,云别尘又是一阵剧痛,他虽是现有些麻木了,但这一下又是让疼痛大增,这样冲击,就像自己拿着刀子慢慢去割去自己的肉一般,云别尘想起了凌迟这种刑罚,就是凌迟,只不过是对经脉的凌迟罢了,云别尘真想立时就死,但云别尘知道或者就有机会,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放不下,决不能现在就死,当下咬紧牙关慢慢借着这股内息冲击自己的血脉。
其实云别尘不知,这《十二时经》之所以进展缓慢,除了修炼者血行不足,就是因为这冲击血脉的痛苦绝不是常人可以承受,修习者往往冲下了一道血脉后,要许久之后才能鼓起勇气再冲击下一道,像云别尘这样一不怕疼二不怕死的倒是绝无仅有,再有就是凡是练习这些高深的功法,定然是要循序渐进,想要突飞猛进也是功力难及,偏偏云别尘却利用叶修注入的内息,这也是他初生牛犊不知深浅,要是旁人知道它竟然利用别人留在体内的内息练功,定然会以为他疯了,他的内息仿佛是一只顽皮的小兔子,不断地招惹身后的雄狮,利用雄狮为自己把兔子洞弄得宽敞一些,这实在匪夷所思,但云别尘现在却正在做这样的事,在这危急之时谁也顾不得许多了。
月光如水,月下阴影处的少年内息滚动,分气割脉犹如油煎火炙刀割刺骨,谁知这沉寂的夜色中,还有人忍着这样的苦楚,只有原本宏伟的大殿和少年一样沉浸在地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