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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妃一家与舞阳翁主要回长安的事,决定做的非常突然。闻姝姊妹去跟府上长辈说时,其他人反应还好,倒是她们的姑姑闻蓉最吃惊,最舍不得。闻蓉特别想闻蝉能留下来,干脆留在会稽过年好了。
但被闻姝拒绝。
这个妹妹呢,离家出走小半年,过年还要留在别人家,像什么样儿?
闻姝看妹妹又有点摇摆的意思了,就说她,“你想想你这趟离家出走,多少人为你担心。你一点交代都不想给大家?这种事,你拖得越久,大家越生气,越伤心。如果你觉得无所谓,那随便你留下来好了。”
闻蝉吃惊无比地看姊姊,“你还能以退为进,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不应该见我不听话,就揍我一顿吗?姊姊你变了,你变得越来越虚伪,越来越像我二姊夫了!”
闻姝:“……”
她好不容易被夫君劝的能接受现实了点,她的妹妹又皮痒了。
闻姝开始卷袖子掏鞭子,“你再废话,我当真揍你一顿!”
她要去抓妹妹,闻蝉已经灵敏地跑开了。跑出了屋子,站在竹帘后,还得意地望了她一眼。闻蝉笑眯眯说,“二姊你不要生气,我会跟你回家的。我去告诉我二表哥一声!”
她说着,人就跑远了。
闻姝沉默在原地,心里气恼。
她总觉得自从有李信给闻蝉撑腰,闻蝉见她就没那么怕了。不光不怕,还时不时挑衅她一下。反正总有她二表哥护着她……
闻姝非常的不高兴,但想到妹妹回京,就可以摆脱所谓的“二表哥”,她又觉得眼下吃亏没什么了。现在小娘子野就野一点吧,等离开李信的视线范围,她还是那只任人捏揉的小猫,别想反抗。
然闻蝉离开二姊的视线,就没那么高兴了。
她站在府上深深浅浅的灯火影子里,抬起头,看到灰蒙蒙的天幕。天边暗黑,于黑中,又像是蒙着一层尘,阴冷潮湿。而在这样的天气下,李信必然不在府上。
流民已经进了城,李信已经说服了李郡守放人进城。又有其中疏通,怎么把这些流民安顿起来,会稽城的三教九流们,基本都出动了。之前这些人被官寺打压,出不了头,现在有李信领头,和官寺合作。李信作为其中和稀泥的部分,地位举重若轻。
据说,在靠近人流进出的两个城门的地方,都搭了灶,日日煮些粥,给需要的流民们。出资的,都是李家领头的会稽的大户人家。然虽然是免费领粥,规矩也很严。例如每人每天只能领一次之类的要求,天天有官吏们敲着锣监督提醒。一开始流民不服气,觉得会稽郡的规矩太麻烦。然刚闹事,就被官寺的人寻了出头人订了个靶子,此后进来的流民一个个都听话了很多。
外来的流民们很难相信,会稽郡中的大小乞丐、流氓、混混、地痞等各式底层人,在这个时候,居然没有趁机生事,而是和官寺选择站在了一边。
接济救援事宜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这几日,听说官寺已经在商量着怎么吸收这批人流了。李信一直忙碌在第一战线,基本就没回来过。不光李信没回来过,李家能派出去的郎君小厮们,全都派出去忙这些事去了。
偌大的李宅,一夜间人迹稀少,变得清冷无比。
青竹陪着翁主站在冬夜雪廊下出了一会儿神后,说,“翁主,明日动身,今夜还要收拾行装。天这么冷,咱们也回去吧?”
闻蝉答非所问,“你说我要走的事,我表哥不知道吧?我要不要跟表哥说一声?”
青竹虚心求问,“您哪个表哥?我看不用了吧,您那么多表哥,跟这个说没跟那个说,人家还以为你瞧不上谁呢。”
闻蝉也不说话,用杏眼乜她。
灯影摇晃,青竹被闻蝉的眼神打动,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哦,是了。她家翁主能记得哪个表哥呢?自然是她二表哥了。其他表哥,她恐怕连人脸还没认全呢。
但青竹仍然说,“何必说呢?二郎那么忙,咱们不要打扰他了。等他忙完回来,府上人都会跟他说的。说不说也没什么意思,咱们总是要走的。”
闻蝉有了主意,“我偏要去打扰他!备车!”
青竹:……您都有主意了还问我意见?我说了几个“不”字您压根就没听进去……
当即一阵忙碌。
舞阳翁主等人,上了马车往城西去。她到城西,也看到排得很长的队。然等她下车,装模作样在人中走一排后才发现,李信不在这里。闻蝉略微失望,她转身要走时,她的出色容貌已经引起了领粥流民们的一阵骚乱。而看到流民骚乱,一直警惕着的布粥人连忙过来看了。
这边帮忙的,正是李家几位郎君,看到舞阳翁主的面,都颇为惊讶又不解。
闻蝉只好跟他们说了自己要回长安之事。
众郎君们又莫名其妙,又心中激荡,目送翁主上了车,暗想道:谁说翁主高傲来着?大家彼此都不熟,叫一声“表哥”,实际关系还不知道得拐多少道弯。就这样,翁主要回家,还不辞辛劳地过来跟他们告别……
舞阳翁主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小娘子。
这位天底下最善良的小娘子,正为一会儿见到李信后该怎么说,心中忐忑不安着。她心里有些乱,有些不舍,又知道自己必须走。而说是不舍,又如她二姊说的,她根本没理由一直留在会稽。
她可以厚着脸皮留下,但她为什么原因留下呢?
她找不到这个理由。
所以她必须走。
可是她又知道李信肯定不会认同她。
闻蝉沮丧地低着头:说不定她跟二表哥告别,二表哥一声冷笑,转头就走了……
李信是在城南的城门口安排布施之事。不光是施食,还在给流民们分发衣物等必用品。郡中的医工们也都被请来这里候着,挨个为这些流民检查。以防有人进了郡城后,把奇怪的病也带入了会稽。会稽非但没有得到什么好处,还为此害了一城居民。
雪灾救济之事已经安排了好几日,到这会儿,基本已经没什么乱了。
李信正与曹长史等人站在城门边,看小吏们查这些进出的人有无路引。此时因战乱等种种原因,人口流动很大,想从中借机生事的人很多,不可不防。曹长史就亲自站这边,看官吏们查路引,随口跟身边跟着的李二郎解说几句。而那些没有路引的,则被小吏们领到另一边去,问清楚了详细身份后,则会被三教九流的人引走吸收。
李信正跟着曹长史说,“关城门时间,只留最后一刻钟。今日再进不了城的,就等明天再说吧。”
曹长史愣了一下,看他,“这么铁面无私?我还以为你同情这些人,会催着我们把关城门的时间延长。”城门基本是日落而关,最近为了这些流民,已经破例了很多。昨日李三郎跟曹长史过来学习,就建议关城门时间再晚一点。小郎君的同情心让曹长史很感动,但暗地里还是翻了好几个白眼。
李信说,“郡有郡法,官吏也是人,也需要休息。有话怎么说来着,砍柴不误什么工来着。”
曹长史无语地看这个白丁一眼,“……是磨刀不误砍柴工。”
李信笑得露出白牙,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知道知道。”
他们正这边说着话,李信耳尖一动,听到后方施斋那里动静很大。他转头去看时,已经有小吏满头大汗地过来求指教了,“长史、二郎!舞阳翁主过来了,她说这些流民可怜,她非要亲自施粥……那边流民全都乱了,扑过去了!她再在这里待下去,累死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人啊……”
而谁敢累死舞阳翁主呢?
舞阳翁主!
又一个娇生惯养的主子来了……
曹长史觉得眼前一黑,未来暗无天日:他这两天真是受够李家这些出身好的郎君娘子了……各种添乱,还不如不来呢……
李信挑下眉,“长史,我去看看……”
“快去快去!”曹长史巴不得有人能把这些祖宗们劝回去。这一个个锦衣玉食的少年们,又没有李信的本事,又要乱好心一把,到头来惹上麻烦,还得官寺去收拾。而当初李郡守不想接收这些流民,不正是怕不好管么……
李信过去看的时候,闻蝉正和青竹等几个侍女,站在一锅熬好的稀粥前,笑盈盈地亲自上手,舀粥给流民们。闻蝉扮着亲民模样,实际上也有点被涌过来的流民吓着。她胆子本来就有点小,看到这么多人围着她,如果不是有青竹等侍女、还有护卫们给她撑面子,她早就掉头就跑了。
一边惊恐,一边同情着,肩膀忽然被人从后敲了两下。
在这么乱糟糟的时候,谁碰她一下,闻蝉都如同惊弓之鸟一样。肩膀被敲,闻蝉猛然回头,惊弓之势还未形成,便先看到了一脸痞痞笑意的李信。他笑起来还是那么不讲究,那么想要使坏的风格,但寒冬中,陌生人围着,乍一看到他,闻蝉便如看到阳光一般激荡满怀。
甚至所有委屈爆发,她喃喃喊一声“二表哥”,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之前还觉得自己可勇敢了,李信一来,闻蝉就变成了娇滴滴需要哄着的小娘子了。她丢下手中活让青竹等人忙着,便被李信提溜走了。女孩儿被又高又瘦的少年护着往外走,还翻出红通通的手腕给他看,委屈哒哒,“那汤勺好重,我手腕都举得疼……”
李信没想到她什么时候这么娇气了。
之前跟他在徐州做平民百姓时,她不也活蹦乱跳,一点儿不适应都没有吗?
少年此时还不明白,当那么能适应环境的人,跟他说她不适应的时候,原因也许仅仅是一心向他,无话可说。
然此时,李信只是关心闻蝉怎么来这里了。他心里其实也很高兴,很开怀。小娘子大冬天的,摆脱了她二姊的管教,就算只是顺路,能顺路到他这里来……他何德何能啊!
李信拉闻蝉到了没有人站着的墙角,捧着她通红的手腕给她揉捏活血,同时问她,“累不累?饿不饿?渴不渴?冷不冷?”
闻蝉笑嘻嘻地应。
她还蛮喜欢李信对她嘘寒问暖的。
但是当李信问她“你来找我什么事吗”时,小娘子就弱弱卡壳,开始磕磕绊绊了。李信一挑眉:这是有大事瞒他哄他的节奏啊!
闻蝉支吾了半天,李信也没有主动搭话。他就把她压在墙边,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向外边人求助的可能。他一言不发,幽黑的眼睛俯视他,闻蝉简直被他身上“恶霸”的气势吓哭。她顾左右而言他,“你天天在这里忙,不怎么回府,你累不累啊?这些流民是不是不好管教啊……”
李信严肃喊她一声,“知知!”
闻蝉仰望他,打个颤。看他一手搭在她肩上,“好好说话!”
闻蝉:“……”
被他气势骇住,闻蝉一哆嗦,就说了实话,“我明天要跟我二姊回长安了不能在会稽待下去了因为我阿父阿母都给我来了信让我回去表哥我要回家去了你就是觉得要告诉你一声你没有生气吧。”
李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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