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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刚过不到几日,京师的一道上谕已至北平府,册立北平都指挥使任云从之妹任氏云雁为宁王侧妃。圣旨既降,宁王府下聘合礼,也不过月余光景便已将成婚之日定下。随圣旨一道前来的,还有新任北平布政使徐忠。不过一道旨意而已,端的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仲夏时节,宁王府的东跨院已收拾妥当,阖府上下也布置出热闹喜气的样子,专为迎新侧妃过门。
东方一弯新月曲如眉,似少女含愁带怨的眼波,遥遥挂在天边。前厅彩灯摇曳,采女声声欢歌,新人身着金绣云纹霞帔,头戴七翟冠,以纨扇遮面,缓步行来。这大约是任云雁平生最为矜持的一次扮相,其时前来贺喜的宾客之中谁人不知她生的怎样美貌,见她终是端庄堂皇了一回,也不免在心内暗暗发笑。
待到礼成,已是月上中天,新郎与新妇同入洞房。任云雁放下手中纨扇,刹那间露出一张绝丽面庞,精致妆容衬出她的艳骨天成,衬出她十足跋扈的美丽。如同她此刻平摊在膝头上的双手,十指尖尖,精心作养的长长指甲微微弯曲,相书有云,这样的纤荑,无疑是一双擅于掠夺,擅于侵略的手。
此刻那双手不再规矩地停驻,而是缓缓扬起,将头上繁复发饰一一除去,宽大的云袖滑落至肘间,露出一段纤细修长的手臂,白皙而充满活力。她转过身来,眸心深处闪耀着点点星光,一步步走向那站在不远处观望的新郎,伸出双臂环绕上他的脖颈。
李锡琮任由她攀附上来,她身子贴近自己的一刻,他分明感受到了一股温暖的热浪,一段馥郁的芬芳。他的身子也是热的,可惜了两个*鲜活的身体贴紧在一处,却无法激荡他心底哪怕一点点涟漪。
烛火将她的两颊映照得娇艳欲滴,宽大的领口处一段粉颈莹润似玉,她唇边漾起志在必得的笑意,轻启朱唇,道,“从今天起,你不仅是我的师傅,还是我的夫君。我说过,叫你记住我的名字,因为你一辈子再也逃不开我这个人。”
少女只知道寄望成真,却不知道内中含了几多算计,几许波澜,几分退让,几成得胜。
李锡琮懒懒一笑,不清楚也有不清楚的好处,能够被蒙在鼓里,未尝不是一种幸运。他想到正房里那尖锐明敏的女子,太过聪慧,慧极伤己,那是她的幸,也是她的劫。
此时外间宾客渐渐散去,吵嚷了一整日的喧嚣终于得以平息,一段呜呜咽咽的笙管乐音便适时的显露出来。李锡琮与任云雁都是耳力极好的人,他只是侧头去听并未言语,任云雁却柳眉一皱,粉面含嗔道,“是谁做这样的哀音,幽幽怨怨的像是弃妇吟唱,也不怕晦气。”
李锡琮闲闲发笑,“今日是你的好日子,说这样的言语,倒不怕晦气。”
他的神态是懒散的,整个身子也是懒散的,透着些倦怠,全没有平日里的精干飞扬。任云雁不善揣摩人心,也不想在此刻揣摩夫君的心,只是一意勾着他的身子,贴合得愈发牢固。她脸上的粉晕又秾丽了几分,凤眸流光,“那就不去理会,凭她是谁,咱们只做今夜该做的事。”
这是大胆热情的告白,然而却只让李锡琮心有旁骛的想到了另一张脸,他倏然推开几乎挂在自己身上的新娘,猛地打开房门,院门处值夜的内臣见他出来,微有一惊匆忙赶了过来,却听他问道,“那是什么声音,好像是从上房传来的?”
内臣回味着他冰冷的语气,偷偷抬眼看了看房内渐生愠色的美貌侧妃,连忙又将头压低,回道,“听说是王妃中了酒,前头客人散了,另叫了一班歌姬去上房,说是要听曲儿。”
内臣说完,几乎立时屏住呼吸,余光不忘去探看王爷此刻的表情,令他惊讶的是,没有一丝想象中的怒气,倒有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挂上王爷的唇角。
还未等内臣回味过来,李锡琮已抬腿迈步,扬声丢下一句,“你先歇着,我去看看王妃。”内臣愣了一愣,才陡然醒悟,这样于理不合的行为只怕会激怒房内的侧妃,他不敢再想,亦不敢再看,趁着那位侧妃不曾发作之际,一溜烟地追着李锡琮,跑了出去。
月色融融,内臣忐忑的提着一盏琉璃灯跟在李锡琮身侧。上房院门被推开,也许一会功夫便是疾风暴雨地拈酸与争执,内臣不由暗恨自己倒霉,偏赶上今日当值。然而映入也眼的却是一派温香旖旎。
宁王正妃半倚在院中的软榻上,一旁的几案上摆放了几盏酒壶。阶前石榴花开得正艳,掩映着她玲珑窈窕的身姿,满地绿荫洒落,影影绰绰可望见她脸上已泛起一片薄醉。
酒红初上脸边霞,一场春梦日西斜。好一帧浮生寻欢,闲情无限的画卷。哪里有一星半点争风吃醋顾影自怜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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