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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清晨。
景竹和代安赶至傅宅。前者是二十来岁的男子,后者是十六七岁的女子。
两个人和罗松一样,是沈笑山亲自教导出来的得力亲信。他们主要负责的一件差事,是每年安排人手到两京十三省,暗中调查沈家字号的经营情形。
沈笑山在终南山的时候,两个人亲自带人在陕西境内走了一遭。
景竹和代安分别将一本薄薄的账册呈给沈笑山。账册中,记载着他们发现的很多问题。
有长安的见闻在先,沈笑山对陕西的情形估算自是好不到哪儿去,可是亲眼瞧见那么多掌柜、管事的那么多坏规矩的行径,不可控制地动了怒。
看完账册,他吩咐景竹:“依照前例,大掌柜、二掌柜同流合污的,一并除名,命资质最佳或资历最久的伙计补缺;二掌柜不知情的,便顶替大掌柜。以此类推。此外,旧货封存,更换为上乘货品;张贴告示,向以前的客人致歉,请他们到店中更换货品、领取赔偿。”
“是。”
“让陕西大掌柜、大管事带上辞号信,从速过来见我。”
“是。”
代安见说完了正事,便问沈笑山:“罗松说,您另有差事让我办,是——”
沈笑山道:“帮我给陆小姐针炙。”
代安点头称是,沉了片刻,问道:“我听罗松说,您逼着人家陆小姐签了卖身契?”
沈笑山敷衍道:“那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代安虽然没见过陆语,在陕西却没少在无意间听说陆语一些事,挺欣赏的,故而嘀咕道:“不就是借四千万两银子么?又不白借,还把家产都送给您,您怎么好意思的?”
沈笑山蹙眉,“啰嗦。再嘴碎,就给你在陕西找个婆家。”
代安立时气短,随后却望向身侧的景竹,“嗳,你说,四千万两很多么?”
景竹看着地面,沉了片刻,“不多。”
沈笑山挑眉。
景竹仍是看着地面,仍是言简意赅:“就当您花了。”
“出去。”沈笑山摆手撵人。他怎么就养了这么一群混帐东西?一个个的,争着抢着的胳膊肘往外拐。
早间,陆语发现,自己起不来了。整个人汗涔涔的,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无暇倒是不怎么担心,扶她起来,给她在背后垫上大迎枕,“您气色好一些了。”
“我差不多是动不了了。”陆语无奈地看着她,“光有个好脸色有什么用?”
无暇解释道:“罗松跟我说了,这药服下去之后,感觉挺舒坦,但是药力挺拿人的。再说了,您可结结实实饿了这些天了,那口心气撑不住了,又怎么会有力气。”
陆语想想,觉得有点儿道理。她瞥一眼随意放在床头柜上的药瓶,想起了昨天罗松言语间的迟疑。应该是特别难得的好药吧?不然,他不至于那样。“沈先生那边怎么样?”
昨天下午,她回房洗漱更衣之后,那股兴奋劲儿消减了不少,人也就没了精神,往床上一倒,让丫鬟去给他传话,说自己撑不住了,改日再去看木料和琴。
他呢,让丫鬟告诉她,她身上有病气、手上有血腥气,本就该离琴和木料远远的。
她莞尔,放下心来,陷入昏睡。
晚间,强撑着起来片刻,服汤药似的用了一小碗粥。甭管怎么说,没反胃。
无暇回道:“住到了霁月堂。昨晚沈宅的人送来几个箱笼,安顿好了。沈先生好像整夜没睡,在那边的小书房一边喝酒一边下棋。他只留了负责端茶送水、洒扫的小厮婆子,丫鬟一个不要。”
陆语闻言并不意外。上次去他的私宅,就一个丫鬟都没看到。但是——“喝酒?跟罗松么?”
“不是,就他自己,下棋、喝酒。”
“……”陆语实在没办法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喝酒会让头脑不清醒,下棋却需要头脑保持清醒。什么人啊?
无忧捧着衣物走进来,端详陆语片刻,笑了,“气色好多了。我跟无暇服侍着您更衣洗漱吧?”
陆语一笑,“等我缓一缓。”
昨日起,原溶依照账册,亲自带着人在府里检查一遍,把陆语留在原府的摆件儿、珍玩收拾起来,装好箱笼。
说起来,这种事太丢脸了。但是,有什么法子呢?
那个外甥女,他是真惹不起。她知道原府办事不长脸却怕人揭短儿的弱点,也从不介意加以利用。
遇到这么个小煞星,他真想有多远躲多远。可是,老太爷是在这宅子辞世的,没出孝期就顶着霸占人宅子的名声搬走……除非他不想回官场了。
今日一大早,他和原大太太就起了。
他想着,还东西的时辰越早越好,青天白日的,不免被人看到,落下话柄。
原大太太一直哭丧着脸,仍然在为原友梅被打得掉牙的事情愁闷,跟原溶抱怨:“友梅只是让下人打了她的丫鬟几巴掌,她何至于把友梅整治成那样?也不知道哪个牙医可信,就算镶上牙,总能被人瞧出端倪,往后可怎么过?亲事都还没定呢。”
原溶不耐烦地一挥手,没好气地道:“是她自己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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