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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得贾氏《史诀》一书,此书为史书歌诀,口拈历朝事迹,治乱兴衰为四字,或取诸故本,或发自心裁,参之声律,便于诵读,较《三字》《千文》启蒙诸书,更上层楼,新学稚童,朝夕习之,再释其义,则上下数千年史书要载,十得四五矣……可为子侄辈作句读。”
布置得极简单大方的闺房中,双十年华的蓝衣少女,捧着信纸眼眸中犹有泪坠。“小公子特意写信回来,乃是好事儿,姑娘怎么又伤心难过了?”头发已半白,满脸皱纹的老妇上前劝道。
少女勉强一笑,说道:“我没难过。小弟特意寄了书信来,我该高兴才是。”
笑着笑着,少女看着那寄来的书又忍不住伤心流泪起来:“小弟为了我,连恩荫的监生都让了人,如今又寄了这书来给我……”
“小公子寄信也就是了,何必寄这蒙学书来?姑娘的亲事这样艰难,哪顾得上什么子侄……”一旁的丫鬟不高兴的撅起嘴,进起了谗言。
“小公子远在蜀地,哪知道京中的事情?”老妇狠狠的瞪了那丫鬟一眼,多嘴多舌的蹄子,寻着事就要挑拨一二,她就知道,那几房太太给的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少女将书拿起来,翻了翻雪白的书页,感慨万千道:“这书原是贾氏族中童子所写,宁国府敬老爷做的序,小弟送了书来,是想告诉我贾家书香之族的名声不假,宽慰我,这门亲事,并非一无是处,但他……”
眼见少女眼泪婆娑,老妇如被人剜了心肝一般,狠骂道:“都是老祖宗跟前的那些贱人作祟,当初算计咱们时,口口声声说着便是填房,也是公侯门第,书香望族,夫婿虽没出息,但将来生个儿子,就有现成的爵位。又说什么姑娘能教养着小公子这般识文断字,还怕日后教不好自己的孩子,生生儿哄得小公子连到手的监生也丢了。结果呢,人家正室虽病得严重,却没断气呢,这议得是哪门子的亲事,难不成我们许家的姑娘,还得去给人做妾!逼急了我,我破着这脸面不要,一头撞死在登闻鼓前,也叫世人见识见识这欺负孤儿弱女的许家门风。”
“奶娘——”少女扑进老妇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金陵城中,贾雨村刚从前衙回了内室,忽听得门子来报,有个姓冷名子兴的商人求见。
贾雨村出任原系荣国府二老爷贾政向妻兄王子腾举荐,与冷子兴本就是旧相识,且又知冷子兴的岳父母周瑞夫妇,乃是贾政之妻王夫人的陪房,很得王夫人看重,冷子兴也是个能有大作为的人。故而,忙忙换了见客的衣裳,命人请了冷子兴进来,置了上等酒席殷勤款待。
酒过三巡,说了几句过往,贾雨村素知冷子兴是个有作为的,举杯笑道:“冷兄自京城而来,近日都中可有什么新闻没有?”
冷子兴拍案笑道:“若说新闻,倒是没有,到是老父母同宗家里,又出了几件可大可小异事。”
贾雨村笑道:“莫非是宁国府敬老爷奉旨一事,这我也有所听闻。荣宁二府之荣宠,足令人称羡不已啊。”
犯了欺君之罪,也不过是奉旨出家修道,这等优容,全因祖上功高德厚,泽被后人至今,如何不叫人羡慕。冷子兴还说荣宁二府已萧疏,这样的萧疏,多少人求之不得。
冷子兴饮了一口酒,笑说道:“老父母既知敬老爷奉旨一事,如何竟不知荣国府赦老爷之子,在敬老爷清修的观中,梦入通天妙塔,一觉醒来,便做了一篇奇文的故事。”
贾雨村听说,惊讶道:“竟有这事,却是不曾听闻。当日我在荣国府也曾见过琏二爷几面,观其为人处事,虽然少而聪敏,却是不善读书之人,万没想竟有如此机遇。我远在金陵,不能一观琏二爷所做之文章,竟成憾事,徒叹奈何!”
冷子兴十分从容的夹了一筷子下酒菜,笑说道:“老父母误会了,做出这篇奇文的并非琏二爷,乃是赦老爷的幼子贾琮。”
贾雨村一愣,侧身掩面轻咳一声,说道:“赦老爷的幼子,我离京之时,似乎还未上学?若是才上学的年纪,便能做出工整的文章来,既不是天生才华,那定是神明相助,果然奇异。”
冷子兴笑道:“奇的还不只这个,最奇的是这位琮小爷一气写了五六千字,一字不改,自言乃默写,文章本为通天塔之藏书,那位敬老爷如得至宝,印了四处散发,那些名士大儒,见了这文章,也满口夸赞……”
听得贾敬散发一事,贾雨村眼皮一跳,忽想到前儿得的一本书来,他端正颜色道:“莫非是《史诀》一书,冷兄不知,这书虽是蒙学歌诀,但论行文之流畅,世面蒙学诸书多不如。这样的琅琅上口,便于记诵的文章,居然是荣国府小公子所写。可笑冷兄往日还道什么,荣国府的儿孙一代不如一代。有这等子弟,还愁什么祖宗基业萧疏。”
冷子兴听闻贾雨村对贾琮的评价,似比贾宝玉尚高一层,不由得奇道:“老父母此话作何解?”
贾雨村却笑而不语。
早秋时候,庭前西风,寒蝉高奏,木叶纷纷,香风淡淡,稚童弄墨,拈笔书字,却是几行残句。
贾琮揉了揉眼睛,掩口打了个哈欠,在裁剪好的纸上,又写下几个字,装神弄鬼的好处,就是他能光明正大的写些他这个年纪不该写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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