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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高老爷子
晚岁身何托，灯前客未空。半生忧患里，一梦有无中。
发短愁催白，衰颜借酒红。我歌君起舞，潦倒略相同。
《除夜对酒赠少章》——宋·陈师道
爷爷的房间，高泽也是经常来的，有时候还趁爷爷不在的时候，偷偷的倒些干的麦乳精尝尝的，他就是个小馋猫，喝麦乳精不过瘾，还趁爷爷不在的时候从盛麦乳精的铁罐子里，倒出一些在铺好的白纸上，小心翼翼包好，压在那些要背的书中间，没人的时候，心满意足地啃着已经压成形的麦乳精饼。为这个高老爷子没少逗他，换着地方藏盛麦乳精的铁罐，可是怎么也瞒不住高泽的眼睛，总是很快被他找到，当然这是老爷子知道小孩子馋，也没当回事，任凭高泽调皮淘气。不过想起麦乳精淳淳香甜的味道还是让小家伙忍不住舔了舔舌头，咽了下口水。
进了房间，挨着南边窗户的是一张形制古朴简约，挺拔秀丽的木制的宽大的书桌，桌子上放着笔筒、书架、砚台、笔洗、镇纸等文房四宝文具，这张书桌选料黄花梨，桌面攒框做，瘿木面心，桌沿为劈料裹腿做，四腿间装裹腿横枨，枨上设抽屉三具，圆腿直足，做工简洁素雅，典型的明式家具，有一种简练舒展、明快俊朗的独特魅力；书桌前是一把搭脑与扶手皆不出头，被京城匠师称之为“南官帽椅”的椅子，也是黄花梨为材，用料浑圆，曲线婉转自如，s形背板宽厚流畅，椅盘藤编软屉，素冰盘沿，其下不似寻常做法置券口牙子，反以罗锅枨置矮老替代，端庄沉穆之余兼具清雅通透之气质，腿足间置步步高赶枨，三面杖下安素牙板，此南官帽椅色泽雅丽，包浆莹润，造型优美，工料皆精，放于室内，显得端庄大气；进门的右手边，是一排大约3米宽的博古架和书柜的组合，也是黄花梨木料，博古架分上下两部分，上部右侧和左下方作敞格，中间一格另设带束腰的小桌压在一角，下格装四扇板门，板门上有并蒂莲纹的浮雕，格下平设六个抽屉；双开门的书柜，分饰浮雕对称龙凤纹，龙凤飞舞，生动写意，中开门，装铜活，下部饰双龙纹，底部装牙板，瓷器、铜器、玉器和书有序的摆放显示了这套组合的典雅不俗，收纳功能强大的特点；往里是一张老式的架子床，木纹清晰，包浆自然，装饰繁中见简，端庄秀雅，床面上立四柱，正面另加两根门柱，门围与角柱连接，铺顶四周挂檐以透雕夔龙纹绦环板为饰，床围分段开光，透雕螭龙捧“福、禄、寿”，整体素雅，寓意吉祥，席心床面，面下束腰，下承素面四足，内翻马蹄，分明就是一张黄花梨六柱螭龙捧寿纹围子架子床，在床和书柜之间有一张黄花梨制的床头柜隔着，也方便放一些日常用的东西；床尾放着的是一张古朴大方的琴桌，依然是黄花梨木制，桌面两端下卷，尽端雕卷曲灵芝与桌腿相交，桌面正中下部镶牙板，浮雕缠枝花卉，两侧腿间装圈口牙子，海棠式开光。方瓶柱础式腿，浮雕缠枝花纹，莲瓣纹马蹄足，配一张凳子，简洁精练，光素无华，正是这种简之又简的造型，方显出它的雅，恰到好处的尺寸比例，精准的挓度，婉转的牙板线条，轻盈的内翻马蹄，雕刻线条流畅圆润，技艺精湛，鬼斧神工显见器表，造型典雅别致，琴桌上放着一架古琴，琴作灵机式，面桐地梓，紫檀岳山、龙龈、冠角，十三金徽，通体披麻，以鹿角灰打底，遍髹红褐色大漆，琴面布满蛇腹断，琴底开圆形龙池和圆角长条状凤沼，龙池上端剔地浅刻楷书琴名“雷雨”二字，龙池凤沼间镌“浮云柳絮无根带，天地阔远随飞扬”隶书联，一侧镌“韩德”篆书印，凤沼下端镌“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行书联，一侧镌“梦游吟”，龙池内镌楷书阴刻“宣德，丙申”斫琴款，薄体，憾琴弦、琴轸、雁足遗失，此琴造型狭长，琴面蛇腹断纹路自然，包浆浓郁，为明代典型琴器制式，分明就是明正德伏羲式“正德”款古琴；在琴桌的前面挨着西墙放着两张黄花梨官帽椅和夹几，椅子座面落堂镶板，四腿及座面上立柱一木连做，背板攒框镶心，成s形，上部透雕如意云纹，中部光素无纹，下部镶牙头，扶手做曲线形，尽端微向外撇，鹅脖前有托角小牙头，联帮棍为弯材下粗上细，腿间装壶门式券口牙子，正中浮雕卷草纹，步步高管脚枨，造型稳重，美观大方，夹几也是黄花梨木制，几面四角攒边框镶板心，四腿外圆内方，带侧脚，俗称：“四劈八叉”，腿上端安罗锅枨和矮佬，下端安直枨，起稳定和加固作用，通体光素，几上放有紫砂茶具；在房间的中间放着一张连榻脚棋桌，也是以黄花梨为材制作，无束腰褡裢式布局，中间置暗屉，可放置棋子，下有顺风旗榻板，整体造型充满文人儒雅文气，配套的对椅靠背板成“s”形独板，扶手，鹅脖成曲线形，以细藤为座面，座面下壶门券口，圆腿直足，造型古朴典雅，木料花纹绚丽奇特，选材大块，实乃堂置佳品，坐在上面喝茶下棋，那绝对是神仙的劲头！
高泽可不知道爷爷房中的这些木头家具的历史和艺术价值，反正也是司空见惯的，他们家这三间正房里的家具可都是这些木头疙瘩的，甚至厨房里的碗柜、切菜的案几都是，别看高家这破旧的三正两偏的小屋，那可真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了，要知道，先别说那些瓷器、玉器、青铜器和书籍了，就凭这一屋子的明代的黄花梨的老式家具，在日后若干年那可就涨大发了！
高庆林走到靠近窗户的书桌边，打开书桌最左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大概一尺见方的木头盒子，以黄花梨为材,以榫卯相接，盒盖镂雕夔龙纹，四角包有铜皮，盒体四面阳刻夔龙纹,古色古香的，打开盒子，里面分着四个格子，却只放着三样东西，是三个看起来十分漂亮的小瓶子。高泽顿时眼睛亮了起来：“咦，爷爷，这是什么呀？小瓶子好漂亮啊！”高庆林慈爱地摸了摸高泽的头，语气怅然地说：“是啊，多漂亮多好的鼻烟壶呀，只可惜呀独缺了一个凑不成一套了。”高泽听爷爷说话的语气和神情也好奇起来：“爷爷，这原来是一套呀，怎么就差了一个呢？”“泽儿啊，这个盒子和里面装的鼻烟壶都是大明朝永乐年间的东西，盒子是黄花梨的，鼻烟壶是上好的和田玉材质，掏膛空净，俗称漂壶，玉质温润洁白，外部以梅、兰、竹、菊四君子为题材，采用浮雕镂雕技法雕琢梅、兰、竹、菊，妙在枝叶相交，杂而不乱，自然之意顿生，枝节紧密贴附在鼻烟壶上，毫无生硬之感，浑然一体，自然天成，梅、兰、竹、菊，四君子，梅高洁傲岸，兰幽雅空灵，竹虚心有节，菊冷艳清贞，以此四花象征人的博大的胸襟和高洁的情操。可惜啊，那只雕有菊花的瓶子不见了，我和你奶奶一直在找，特别是你奶奶走了之后，我让你爸爸他们在外面也留意寻找，可惜呀遍寻不见呀！”高泽知道奶奶在他出生的前一年就因病去世了，他经常看到爷爷一动不动地呆呆地出神地看着奶奶的照片，每当这时候，妈妈都不让高泽去打扰爷爷。“爷爷，这么好看的瓶子，是哪儿来的呀，少的哪一个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呀？”高泽忍不住问起爷爷来。“这套明永乐玉雕四君子鼻烟壶是你奶奶家祖传的物件，一直是你奶奶最喜爱的东西，后来作为你奶奶的嫁妆到了我们高家，就在我和你奶奶成亲的那天晚上，那只菊花鼻烟壶不见了，一直找不到，你奶奶为此伤心难过了好久，唉，可惜啊，泽儿啊，以后一定要用心留意一下那个菊花鼻烟壶，最好能找到，配成一整套，也好了了你奶奶的遗憾啊！”高庆林对高泽说起鼻烟壶的来历，又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对高泽教待起来。三岁多的高泽聪慧过人，自然知道爷爷话中的含义，用力地点了点头说：“爷爷，我知道了，我一定会找到那个菊花鼻烟壶的，您放心吧！”“好，好，好，来，即然让你来找，那我就把这套鼻烟壶都交给你保管，好不好呀？你可要保管好了呀，呵呵！”高庆林把黄花梨盒子交到孙子手里，摸了摸高泽的头，又拍了拍他的小肩膀。“啊，交给我保管呀？我放在哪儿呢？”高泽可一点也没和爷爷客气，一把接过盒子，就盘算着该把东西放在哪儿合适了。
高庆林见状，哈哈一笑，这小子！“来，来，来，爷爷给你个箱子，以后呀，有什么好东西就都放在里面，来。”说着，从架子床下面拖出来一个箱子，箱子正面铜制锁头，箱背一对铜合页，侧楞处施以铜包边，两侧一对凹形铜环把手，上盖和正面均有勾莲纹图案，雕工老到，掀开箱盖，箱四壁上下由八片黄花梨木接凖合成，盖面整板，底部整板内镶，箱内加一层小屉，四边可充箱盖的子口，用料厚重，木质纹路清晰，色泽古朴典雅，不另加装饰，古色古香。高泽一看就喜欢上了，这下我的东西有地方放了，那次周岁“抓周”得了不少的好东西，可都放在妈妈的梳妆盒里呢，像王五爷的羊脂白玉的玉佛手、那串老坑玻璃种的满绿翡翠佛珠，还有长辈、亲戚朋友送的金银器，金锁、银项圈什么的，还有几件他也说不上来的玉器。“好了，泽儿啊，把你的那些个好玩意都给放到这箱子里面，再让你妈给你配上一把锁，以后呀，你可要保管好这个箱子啊！”听到爷爷的嘱咐，高泽点头答应着，又让爷爷帮他把箱子搬到东房去，就开始摆弄起自己的宝贝了。
看高泽兴致勃勃的把他的那些玩意儿在箱子里摆来摆去，高庆林欣慰地笑笑回到自己的房间，走到床尾的琴桌前坐了下来，眼睛望着墙上挂着的相框，相框里平铺着几张有些发黄的老照片，照片上的人都是女性，仔细地看，分明是同一个人的不同时期和年龄的照片，十八*岁年纪的少女，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眼珠子黑漆漆的，两颊晕红，周身透着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而后是红扑扑的圆脸盘，浓眉大眼，面部表情愉快而坚定，齐耳短发的英姿飒爽的三十几岁的女人；一头微微有些花白的头发，因汗水两鬓湿湿的贴在脸上，看起来很疲惫，但是两眼却非常有神采，岁月的风霜在脸上刻下的沟壑却掩饰不住她曾经的美丽，身上蓝底白花的衬衫已经洗的有些泛白，却很整洁，裤子也是那种过时的款式，脚上的布鞋倒是很吸引人，是手工做的千层底，鞋码上绣着单色的菊花，四十多岁的淡雅别致的女性。高庆林的目光呆滞的望着，眼角的泪水悄然的滑落，饱经沧桑的脸上惆怅和落寞的神色里却又有着无尽的思念和不舍。
琴音响起，曲调委婉深情的《忆佳人》徘徊沉吟从那把伏羲式“正德”款古琴里逶迤而出，“琴音柔柔，诉尽脉脉情。东风难为我，泪洗相思人空瘦。绝代风华痴心故，长歌一曲凤求凰。才子佳人，古来好伴侣。终是有情人，姻缘早在天意中。自古鸳鸯不胜数，却羡当年卖酒郎。”清亮飘逸的泛音开头，思绪随着起伏跌宕的音调而展开，缓慢而规整的节奏，缠绵悱恻的曲调，绵延不断的琴音，使人感到情真意切。旋律层层推进，思绪翻滚，心潮起落，使思念故人之情达到高潮，忽又辗转反侧，给人「剪不断，理还乱」之感。“落泪洗愁肠，劳燕分飞处，离歌难奏。咫尺天涯终是客，断了相思念。长路别时难，欲倾心头语，无处去诉。他朝若有相逢日，再续未了情。”情绪渐趋平静时，又跌宕着掀起一次感情的波澜，有欲伏先扬之妙，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人生有欢聚，就难免别离，聚散随缘，与其独自惆怅，不如抛却伤怀，于此婉转悠远的琴音中，彼此珍重。
注：黄花梨家具
作为制作家具最为优良的木材，黄花梨有着非凡的特性。这种特性表现为不易开裂、不易变形、易于加工、易于雕刻、纹理清晰而有香味等，再加上工匠们精湛的技艺，黄花梨家具也就成为古典家具中美的典范了。时至今日，海内外收藏家无不以收藏到黄花梨家具绝品而自豪。黄花梨家具也成为了“古典家具之美”的代名词。
黄花梨家具之所以被广泛推崇，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明朝晚期，由于政治上的腐败，所谓文人阶层多对政治失去信心，转而将精力集中于生活的享乐上，或者说是自身感受的舒展上。另一方面，商品经济的萌芽使得文人有机会在自己日常使用的家具上花费心血，将自己的审美意趣变成纲领传达给施工工匠，而工匠们由于市场的竞争及自己的生存问题便更多地吸纳了这些观点，从而导致了黄花梨家具整体的文人化倾向。这种倾向表现在家具上便呈现出简洁的风格、舒适实用的功能、文雅的意趣等特征，这些特征直到如今也被美术史论家所肯定，这也就是家具收藏者狂热收藏的潜在原因。
这里有一问题应当提出，黄花梨家具是“明式家具”的代表之作，但这并不意味着黄花梨家具多产于明代。“明式家具”只是将尚简洁、重自然、求舒适等特征的家具统称为一类。事实上，清代前期这种风格还在很大程度上被延续着，并且也产生过黄花梨家具的一些经典之作。时至今日，在如今的中式家具市场上，黄花梨家具仍是主流品种。
黄花梨木生长成材需要成百上千年的时间，海南的黄花梨成材树基本灭绝，随着市场上黄花梨的材质越来越少，加上海南政府的禁止砍伐黄花梨树木，因此，海南黄花梨的收藏价值和增值价值是越来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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