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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大半个月,村子西边就建起一个大学堂,学堂后面配有一个小院落是预备给教书先生住的。高员外出料,众乡亲出工,又是为自已村的孩子盖学堂,所以建的是又快又好。
教书先生由高员外托人从外面请来一位饱学鸿儒,只等到那边的事情一交就过来。
高家庄第一次有了私塾,开了学堂,大家平时里说话声音好象都大了些,干活的精神头也更足了,特别是和邻村乡亲说起这件事,更是红光满面,声音振耳,还不时的比划着大学堂,一脸的自豪。
结果弄得最近些日子邻村的人都不敢过来串门,谁让自已村里没有出一位高员外呢!可还不得不把自已家的子弟送过来上学,弄得几个邻近村子的人心里都有点酸溜溜的。
高登梗着脖子,脸冲着院门根本不回头看他爹,他爹也脸色铁青,嘴里还骂咧咧的,他娘只是在一旁抹眼泪。
凭啥别人家的娃娃都能上学,就不让我上!高登怎么也想不通,他多想和伙伴一起在新学堂里上学啊,可是他爹死活不同意。高全有心里就认准一个道理,祖祖辈辈不认字也都过来了,现在就非认字不可了?不认字就种不了地?认字了同一块地就能长二茬庄稼?真是瞎胡闹!虽然自已也在邻村亲戚面前大声炫耀,但真让家里这个半大小子去上学不干活,他一千个不同意。
家里的娃已经能帮上忙了,他要走了,谁去搂猪草,谁拾柴,谁给家里挑水给山上送饭。读书无用早就在他的心里扎了根了,除非以后村里能有人科考出个一官半职,否则这个观念甭想转过弯来。
父子二个就较上劲了,他娘二边都劝不住,只是不住的流眼泪。唉,家里人少活多,几块地面积又大还全在山上,他爹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眼看着登子能帮上忙了又想去上学。
她是既疼孩他爹又疼儿子,两面为难。几天后,当大部分孩子都上学堂的时候,高登三步一回头的上山割猪草去了,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他无精打采的在山坡上割着猪草,不时抬头看看学堂,几十个小伙伴正每人面前放着一张纸,纸上还有几行字。一个头发花白,面庞方正,颌下一缕长须,一身青色的衣服,显的气度儒雅,让人不由心折。他在墙上挂着块木板,上面也写着几个字,正指着其中的一个说着什么。
高登看着夫子的口一张一合,心里却泛起一丝无奈和对他爹的怨气,看的清清楚楚有什么用?关键是听不见夫子在讲些什么。到时候还是字认得我,我认不得字,高登坐在地上一边歇息一边脑子里想着什么,手指头随意在地上划来划去。如果有人走近观看,就能发现地上划着的正是夫子黑板上的字,一笔一划,分毫不差,夫子见了肯定大吃一惊,难道这小子临摹过我的字?没办法,高登看的太清楚了,每一个细微轻折,沉郁顿挫之处都明明白白。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千里眼本身的功能还是看的太过清楚细致的原因,高登似乎能从这几个字身上,感觉到一种气机,一种当初写这些字时的弯转曲折、力度轻重、气势相牵,笔断意连。可是这种感觉模模糊糊,高登不知道这就叫书法,知道也不会在意。因为他就是写的再好再漂亮,也不识字啊,会写不等于认识,至少高登现在感觉和小时候在河边看着饮水的牛在地上涂鸦画牛一样,只不过现在画的更像。
得想个法子识字,高登的小脑袋里转着各种可能的办法,但又一一否决了,除非能知道夫子说的啥,不然就只会写不会认,这个是绕不过去的。
至于等放学后问小伙伴,他还拉不下那面子,自从几个一起玩耍的伙伴上学后,他就感觉自已心里好象有了一丝隔阂,再不象以前那么亲密无间了。等自已也识字了,不会比你们差,高登心里酸酸的想。
忽然他看见夫子抬首对着台下一位学生说了句什么,台下一人站了起来,他一看这人正是同村的高满仓。
高登眼睛一亮,好象有什么想法从它脑中一闪而过,他死死盯着夫子。
只见一会夫子又叫了一位学生,再一看这学生他也认识,邻村的胡银山。“有了”高登大叫一声,夫子叫的这两个人他都认识,但是夫子叫名字的时候,口形不同,因为这二人的名字也不同,所以口形有差异。但是这在高登眼里可是千差万别啊,自已只要能找到口形和说出的话的对应关系,不就能“看”明白夫子说些什么,不就可以认字了吗。
高登回到家里,懒洋洋的把背着猪草的背蒌放下,坐在门槛上沉思起来,刚才的兴奋劲是一点也看不见了。原来高登发现,虽然上学的学生他大部分都认识,但是夫子又不会每个都提问,何况都提问了,他也只能是认识这些人的名字而已,准确地说,是知道这些人名字的那些字的口形。
娘走了过来,她担忧的看着儿子,还怕儿子因为上学堂的事情想不开,“登子,你也别怨你爹,你爹也累啊,他还指望你早点帮上忙呢?”他娘又想抹眼泪“咱家里穷,几块地全都在山上,都是靠天吃饭,雨水按时下还好,一碰到旱就要从山下担水……”
他娘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自已儿子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被他爹打骂的生魔障了,怎么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人看,魂不守舍的吓人。想到这,他娘一下抱住儿子就哭了起来,“登儿你别怕,有娘在呢,下次那个挨千刀的再敢动你一下,娘就和他拚命,我可怜的儿啊!”
高登正看的聚精会神,全神贯注,怎么突然他娘不说话了,还抱住自已嚎了起来。高登吓了一跳,连忙也抱住娘,再仔细一听娘哭哭啼啼的是为什么?心里顿时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啊,嘴里还要不停的安慰娘,“娘,没事,儿想明白了,爹也有爹的难处,等过二年咱家日子好过了,买头牛给咱家犁地”。
好说歹说的劝住了,他娘看到自已的儿子真的没事,也就放下了心,再一听这些懂事的话,就更高兴了。“儿,娘饭做好了,你去给你爹提饭去。”“好”高登答应着,一会就提着饭罐出门了。
路上碰到认识的人和他打招呼,他一边点头一边答应着“二叔好”,“四大爷,你回家吃饭啊”。就在快出村子的当口,学堂放学了,哗拉拉一群小子从门里冲了出来,高登站住一看,唉,自已的小伙伴们大部分都在啊。
几个学生正好看见高登,马上就跑了过来,“狗蛋,二娃”,高登暗叫,可眼看着二人跑到跟前,高登不知怎么想的,一扭头快步跑了,把二个小伙伴弄的愣住了。二个人呆呆的站在一起,都不明白这登子唱的哪一出。后面又有二个一起的玩伴过来,说“登子想和我们一起上学可他爹不让他上学,登子肯定心里不痛快,这几天都躲着我们呢”。唉,四个人都有点垂头丧气的往家里走。
高登一直等到快走到自家田地前,才从垂头丧气的心情中振作了起来,他也心里不好受,可是少年的自尊心又让他难以和上学的小伙伴呆在一起。送饭他爹瞪了他一眼,他也一声不吭的放下饭罐就走,这口气现在还不能输。
下山路上他就思量开了,看口形判断声音应该可行,从他的观察来看,其实每个人说同样的话时,口形都差不多,舌头、脸颊的肌肉的变动也都是有律可循。也许其他人会觉的说不同的话时,口形也差不多啊,但在他的千里眼下,这可就差的太多了。高登慢慢地扬起了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和炽热的太阳,缓慢但坚定的说:“我一定要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