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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常青略有迟疑,克罗格不解道:“有什么问题?”
常青赶紧摇摇头:“什么问题都没有!”
常青这话说得胸有成竹,其实他心里已经在哭爹喊娘,后悔来之前没去雍和宫里烧柱香。在此之前,常青已经熟读原著,也做过一个月的体能与动作训练,按理说比其他赶鸭子上架的应征者们有优势。可他如今有伤在身,能不能吃得消空翻和飞踢这类高难度动作,常青心里也没谱。
常青不敢告诉克罗格腰伤的事,这位名导肯定不会允许一名筋骨脆弱的演员去饰演包揽全戏大部分打戏的角色。
无论结果如何,常青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几人转移阵地,离开平地而起的壮阔地宫,来到一块只铺有绿色幕布的空旷场地。
威亚装置是事前准备好的,看来经历过考验的不止常青一人。工作人员将黑色束带缠绕在常青的腰以及双腿之间,为了保证演员的人身安全,束带被勒得死紧,常青的五脏六腑都快给挤出来了,大腿根也被磨得生疼,更别提旧伤未愈的腰根。
常青站在场地中央,身后吊了两根极细的钢丝,钢丝另一端连接在吊臂和滑轨上,工作人员通过操作钢丝移动来辅助演员完成动作。
他需要表演一段吴乐天勇斗墓中血尸的情节。武术指导不在场,克罗格随便帮他编了一段武打动作。血尸是由后期特效人员制作完成,常青现在只能凭借想象与空气对打。
此时,几名无事可做的工作人员也跑来观战,充分体现中国人民爱扎堆儿凑热闹的传统美德。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常青愈加紧张,数九寒天里,脑门上竟然浮了一层细汗,急促的心跳声大到从鼓膜内钻出来。
克罗格始终没有察觉常青的异样,他拍了两下手,大声喊道:“sofar……”
常青努力忽略腰部的刺痛,绷起全身肌肉。
“!”
导演一声令下,常青瞬时化作眼神锐利、面如寒霜的精锐特.警,他左闪右避,快速向后退去,在两具狰狞血尸的夹攻之下,他起脚踏上石壁,身体横空,借冲力快速蹬了几下,躲过血尸的袭击,紧接着一个利索的后空翻,稳稳落地,绕到血尸背面。他身轻如燕,灵巧如猿,飞起一脚踢翻其中一具血尸,之后迅速举枪,利落地射杀另一具,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cut!”
克罗格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带头鼓起掌来,常青的动作精准到位,很有爆发力,节奏拿捏地分毫不差,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负责威亚的工作人员冲上来,帮常青解开束缚。
其中一名工作人员看到常青惨白的面色,不禁有些担心:“您没事吧?”
常青死要牙关,硬撑着不让自己弯下腰去:“我没事,您别说出去。”
常青打碎牙也要往肚子里吞的架势,令工作人员都心生佩服,若不是常青腰软腿软摇摇欲坠,他真想拍着对方肩膀,说句:“哥们儿,是条汉子!”
别看演员人前风光无限,背后可没少受罪,要不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名工作人员自入行起就一直负责吊威亚的工作,这活儿总体来讲还是安全的,可夜路走多总会遇鬼,片场也不是没出过事故。有因为钢丝脱轨从高空坠落摔断腿的,也有被锋利的钢丝刮破过眉骨破了相的,可又能怎样呢,养好了伤还得继续拍戏,继续吊威亚,管你是恐高还是高血压,谁让你吃的是这行饭。
武戏过了还有文戏,常青不敢懈怠,憋着一口气,跟随克罗格的脚步来到下一处场景。
此时常青与祝升置身于一座破庙中,台上供奉着一座表情凶愤的铜制佛像,佛像上粘着蜘蛛网,积满厚厚一层尘埃,被微弱火光映得忽明忽暗。
吴乐天与吕泽凡分别多年,见面之前,吕泽凡在吴乐天心中还是个弱冠少年,而吴乐天在吕泽凡心中则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如今,昔日的少年成为心狠手辣的盗墓贼,喜欢跟在他身后的小屁孩儿却成长为身手了得的前任警.员,全然不见当年的影子。在这场戏里,吴乐天与吕泽凡互相猜忌,互相试探,同时还要不着痕迹地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
对于常青来说,他表面上要装出豪爽直率的模样,与祝升对视时,眼神要干净清澈,似乎对他毫无保留,移开视线后,眼中又要迅速爬满算计与思量。
怎样把握好两种眼神的切换,是这场戏的重点。
祝升靠在寺庙的破门上,双臂抱于胸前,常青叉着腿蹲在他身边,手里掐着一根跟烟屁股。
他们身边架着两台高清摄影机,一台用于记录演员面部的细微表情,一台用于拍摄两人的肢体动作。
一切准备就绪,克罗格再次喊出开始。
常青因为蹲下的动作而重心前倾,这个动作能稍稍缓解腰部的疼痛,他左手食指在土路上漫无目的地滑蹭着,出来的图案完全是鬼画符。
祝升抬脚轻踢他的屁股,询问道:“待会儿要进下一座墓室了,怕不怕?”
常青低着头,祝升此时看不到那对滴溜乱转的眼珠子。
常青将烟头扔在地上,猛然站起身,狠狠碾了脚烟头,故作轻松地高声应道:“有什么可怕的,宝藏近在眼前,都到这时候了,怎么能退缩。”
他重重靠上破门板子,破损严重的木门随着他的动作咯吱作响。这动作看似鲁莽,符合吴乐天伪装出的性格。事实却是,常青并不是演戏,而是真的没站住,倒在门上了,刚才那句台词也是硬扛着喊出来的。
祝升扭头看他,眼中尽是激赏,同时也带着打量:“好兄弟,够胆。我一直很好奇,你得了那些钱后想怎么花?”
“还能怎样,做生意,买车买房娶漂亮媳妇呗。”常青答得毫不犹豫,答案仿佛已经深深植根于脑中。
常青垂下眼帘,眼中时而饱含痛苦,时而透着狠戾,他再次抬起头时,那些复杂纠结的神情统统不见了,他像是个求知欲旺盛的孩子,一瞬不瞬盯着祝升,眼中除了好奇什么都不剩:“那哥呢?我是个被警.队开除的,扶不起的阿斗。哥你可是拿铁饭碗的公.务.员啊,待遇也挺好的,为啥非要来当刀头舐血的亡命徒呢?”
祝升迎上对方探究的目光,没有片刻的闪躲,像是在反复确认,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确实对他无所隐瞒。
无声的对峙中,祝升突然轻笑出声:“我厌倦朝九晚五的生活了,准确的说,我从来没喜欢过,现在这样的生活才适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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