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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高莹最不愿回想的日子就是十二岁前。那时父亲高烁华只是一个骑都尉,官小脾气大。母亲家世更差,性子又柔弱,无论祖母还是父亲都是不喜的。她上头既有同母嫡出兄长,又有其他姨娘所出弟妹,自是得不到什么偏爱。
她不屑于在父母面前争宠,也没什么体面值得出去炫耀的,便日复一日地困在房间里。但每年总还还是有些推脱不开的日子,头上的首饰融了再融,半新的八合裙用完还要收起来留着下次再用。
她就在这样的困顿中读完了书房里所有的藏书,在姐妹们的冷语嘲讽中写下伤春咏夏的诗。
姑姑的出现是她人生中第一个重大转折。她离开了高家,随姑姑住进了顾府。那时顾家声名日盛,翰林学士十有其六皆是顾氏父子门生,朝野上下可谓一呼百应。姑姑,其实是堂姑,嫁入这样的门第俨然成了高家所有子弟的典范。
可惜姑姑自小与高家人都不热切,嫁到顾家后也并未对高家有所提携,除了那一次探亲将她带到了身边教养。
从此后她的待遇一跃千里,吃穿用度皆与顾府真正的大小姐顾子菡没有分别。她临摹的字画能得到顾学士的指点,出入所见闺秀皆是真正大方之家,也成了别人口中才貌双全的贵女。
屏风外玉帘被掀起发出清脆的叮当碰撞声,往日自是十分动听的,然而此刻却是无比刺耳。
“陛下来了吗?”她睡得昏昏沉沉的,听到有人进来才睁开眼问道。
进来的女子叫红袖,也是跟在她身边最久,比较得她信任的大宫女。红袖在宫中十数年,对于察言观色、听一言而知其意的揣摩功夫已经修炼得炉火纯青。
听到皇后的问话,她慌忙走过去跪在床边,将贴在额上的锦帕换了,一边柔声回复道:“陛下忙于政事,今日还不曾从御书房出来呢!石公公送了林太医过来,娘娘可要保重凤体,否则陛下过来瞧见您这样,也要为您担忧。”
其实这两日已经有三四趟太医来看过,结果无非是不甚严重、急火攻心。但林太医怎么也是陛下那边送来的人,医术也是太医院中首屈一指的,于情于理都该让他看一看。
高皇后答应之后,红袖放下床幔将人请了进来。
把脉不过小半刻功夫,林太医收回手。经此一番折腾,高皇后清醒了些,还颇为客气地道过谢。
“林太医不如再写两帖适合秋日食补的药材。陛下近来夙兴夜寐,待本宫好些,去膳房里让人做了送过去。”当林太医站在案前挥毫书写药方时,高皇后忽然道。
林太医写字的笔尖一顿,留下一滴浓厚的墨珠,然后点了点头。膳房的饮食本来有专人在负责,他写什么食补的都是徒劳。不过既然皇后亲口提出来,他自然是没有异议的,捡了两样无足轻重地写了,随口附和道:“娘娘知疼着痒,是天下之福。”
林太医离开之后,高莹命红袖拿来一面铜镜。看清里头那个披头散发面色苍白的人,吓得连连喊人给她梳洗打理。
她从来要竭尽全力才能追上顾子菡。同样的功课,她聚精会神地写一个下午,顾子菡却是玩够了后下笔如飞。自从传出所谓京城双姝,她每日战战兢兢挑衣画妆生怕让人挑出一点错处,顾子菡却似乎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想得越多,往事越清晰。就如同陛下此时突然冷落避而不见,其实当年他们熟悉起来也是因为他单方面的靠近。
不忍回想。
从外面看去,顾府已经完全修缮一新,远远路过都能感觉到与过往截然不同的生机勃勃。这是先帝赐予顾子桓祖父的私宅,因而虽说现在顾氏本家三代无人为官,顾子桓也是能随意处置它的。
顾家几代人都是以文见长,顾子桓既能在乡试府试中独占鳌头,可见也是子承父业的。然而他回京两个月,却让很多人都碰了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
人以群分,武人喜好相互切磋,文人也免不了想要在琴棋书画射骑上分个高下。顾家淡出十几年,在顾子桓回京之前,新一代文人娇子已经横空而出。于他们而言,那是凭着真材实料打拼出来的声名,是他们踏上高位的立身之本,怎么甘心有人凭空而出,在秋试之前抢去所有风头?
然而不管多少帖子递进去,都如石沉大海。有人沉得住气想要在秋试中见分晓,自然也有人气急败坏开始恶意揣测。流言不歇,两三日前就有人议论顾子桓过往名次都是假把式如今还锁在府中埋头苦读,也有人反驳他其实在装病,正好名正言顺逃避参加考试。
事实上顾子桓既没有埋头苦读也不是卧床装病,而是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飞速翻过书册。他案前尚摊开许多新旧不一的书籍,何晏止和阚德泽也坐在下首,一边翻阅一边圈注出有用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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