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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二位心里有着难言之隐,无法将真相如实相告。又或者有别的什么企图……”神医传亦想做恶人,无需张牙舞爪地吓唬人,只要一个眼神,就可以做到十足的恐吓,达到无法企及的地步。他忽而一手牵起马儿缰绳,一手指着浩渺苍穹,“你们要记住,人在做,天在看。若是有半点儿隐瞒,你们也该知道下场。”
田氏挺直胸膛,慌不择言地说:“随你怎么说,我们这村里就没你要找的人!”
“既然二位不肯说出实情,那在下就告辞了!”他微一拱手,策马而行。
被田氏搀扶着的方老头子一个踉跄,跌下了地去。面上失魂落魄,好像着了魔一般。
“老头子,你别吓我啊,你可千万别吓我啊!”田氏抱着方老头子的脑袋,又慌又焦,一直在耳边叫了半天,都没看到他恢复神来,便只能一瘸一拐地将人拖到屋子躺着。
直到等了很久。
方老头子神情凝重,不言不语。田氏守到下午黄昏,等到天边七彩云霞,撒满天间。那方老头子才撑着手臂慢慢地坐起来。动了动脚,就要下炕。这边田氏看见,连忙近前搀扶。可他却一句话也不说,径直去了里屋。从大箱子里取出一个小木盒。检查了一下里面刻着卿字的玉佩和黄金材质的半块虎符就要出门。
田氏看着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心又慌又躁,急急地上前劝阻:“老头子啊,你不能告诉她啊。告诉了她,从今以后你就再也没这个女儿了。我们儿子……儿子怎么办,他还在她开的酒楼里做工呢。”一想着这些,她的两手又禁不住哆嗦,“万一……万一她心生怨恨,怪我们没有将她的身份告诉她,那……那她回去,一定会报复我们的啊!”越说越急。可惜眼前的方老头子不知因为什么,心中的那根弦已经无可救药地触动了,再想拉都不可能拉回来。
他没说话。
继续大步往院外走。
田氏吓地面色煞白,当即跪下地去,用力地抱着方老头子大腿,声嘶力竭道:“老头子啊,我们这后半辈子全指望着她啊。就是……就是……”手指定着方田的方向,“就是我们全村人,也都指望着她啊。难道你就要让他们也心生绝望么?”
方老头子泣不成声:“你不想让全村人绝望,可没想过我会绝望么?”他摸着自己的心,双脚颤微,“翎儿是我唯一的女儿啊。翎儿要死了,我怎么对得起她死去的娘啊。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啊!”抽噎着挪动了脚,“你知不知道,让我隐瞒这些事情,心里到底有多痛,难道你就没想过那女娃么,她是一门心思地让我们幸福,让我们有钱。还心善地给全村人出主意。可如今……如今你却让我去骗她,你置她的真心于何地,你置我们做人的良心于何地?我这一辈子,从来都是老老实实的做人,不骗人,不骗财。可现在因为你,因为这个家,我什么都做了。”方老头子急地指着院子外的路道,“刚才那个人,你没看见么,他分明是来打听消息来了。他刚刚所说的那些话,无疑起了疑心。可我……我!”他用力地大吼,“我还是一个字都不敢告诉他,因为……因为什么,不是害怕说谎被老天处罚,而是我不想知道我的翎儿,我唯一的女儿已经……已经死了!”
说完这些,田氏软在了地上。而方老头子已经拖着自己的脚走了。他的眼眶被泪水濡湿,一张皱巴巴的黄脸镌刻出一个平民百性的质朴和诚实。甚至每时每刻都能焕发出高贵的光来,闪闪发亮的,震慑着田氏的眼睛,震慑着老天的眼睛。
即便女儿已经死了,他也不想违背了一颗身为父亲的心。事实再丑陋,他的良心是好的,真相再残酷,他的心是真的。只要还有这一丝一毫的真,他就应该毫无保留地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告诉她。
当他步行出云溪村,走过茫茫街巷,来到天下第一酥的酒楼前,整个人的心已经慌了。只是他站在店前,却没有勇气迈步上去。
立在店中招呼客人的方成,隐约瞥见,拎着块毛巾慌忙而出。见到方老头子一身庄稼人坐在门口,不由地呆了。
“爹,来了怎么也不进去?”方成搭着毛巾出来搀扶,“老大念叨你几天了,还说要是没事,过几日就抽空回来看你和娘呢?”
方老头子有些精疲力尽,手指紧紧地搭在方成的手,词不达意地说:“成儿啊,你姐是不是对我们太好了啊!”
方成听了这话,又笑了笑:“爹,你傻了吧,自从我打心眼里跟了老大,就一直没觉得她心肠不好。何况还是对我们这些家里人。虽然有时候她口头上挺喜欢算计我娘的。可是那也是因为我娘的确有些不会说话,让人讨厌。但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有丝毫伤害过我娘啊。”
“小弟,你在跟谁说话呢,快进去收拾去。三楼的姚大人要走了。”李诗语从柜台上走出来,唤了一两声。
刚走到店门口,就看见方老头子一脸大汗地站在门口:“爹,这么早的天,你怎么就不先通知我一声,我也好让人去接你啊!”
方老头子有些不好意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我知道这里头人来人往的,你一天也很忙。所以我就不好来打扰你。”
“你是我爹,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话。”李诗语一面喜气盈盈地将人拽进天下第一酥,一面和方老头子话家常,“爹,这些日子,你还好么,后娘她没给你找事儿吧,对了,云溪村里的人都在忙活着蔬菜吧。马上要一个月了,这次你回去,可得好好地同他们说叨说叨工钱的事儿。日子一天天冷了。可别让他们对女儿失望,从而养成了惰性。”不知觉地摸到方老头子手臂破了的袖口,“爹,你怎么就不听我的劝呢?给你买的新衣服不能老放着,要记得穿。这些土里土气的衣服,再穿在身上,只怕是要被人笑话了去。”
方老头子看着这个长地和自己女儿十分相似的容貌,听着这些暖心窝的孝顺话,不知又该从何处说起,但心中总有些什么让她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爹,你怎么了?”看着失神的方老头子,李诗语拿手推了推,有些担心地问,“是不是村里出什么事儿了,还是后娘有什么事儿了。”一想着田氏,她又情不自禁地往钱上想。但好歹她还大方,当时就回转柜台,取了两个银锭子出来,轻轻地放在方老头子的手里,“爹,若是后娘还想要钱,你便让她自己来吧。总之是一家人,没必要让你来跑这一趟。女儿是个明事理儿的人,有些事情不会同她计较的。”
方老头子涕泗横流,抹了把眼泪,便将李诗语拉上了二楼:“爹有些话想要跟你谈谈。”回望四周,“去二楼吧,这里的人太多了。”
李诗语反应敏捷地回答:“好好,那好吧。我们就去二楼的vip里面聊聊去。”对着身旁的方成嘱咐了一两声,“小弟,去让二伯炒两个小菜,趁着爹来了,我正好和他聊聊。”
“好嘞。老大,小弟这就去!”方成点点头,就摇着毛巾入了厨房。
挑了里间的vip座刚刚坐好,方老头子就生疏地将一双干瘪的手抽回去。
李诗语奇怪,又将方老头子的手握在手心:“爹,女儿就想握着你的手。”细心地看了看方老头子的手一眼,“爹,你这手怎么这个样子,都没好好保养。平日干活的时候注意一些。”
“庄稼人的手,没……没什么好看的!”方老头子生硬又拘谨地把自己的手拿开。
李诗语端详道:“爹,你的样子看起来好奇怪。”
“没,没什么奇怪的。”方老头子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没说话。李诗语又摆谈起来。
“爹,有件事儿,我正好也想同你说说。大将军他跟我表明心迹了,等着我把生意做大些,你们安顿好了。我就想让他做夫君了。”李诗语大大咧咧又不失害羞的模样令眼前的方老头子又是一怔。
这些话若是他的女儿,绝对没有勇气说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反正心里边儿挺高兴。爹,你说我是不是已经喜欢他了。”不等方老头子分析,她有自顾自地说道,“都说男人难过美人关,看来我们女人也难过帅哥关啊。哎,啧啧。”李诗语一直处在自言自语中,完全没看到方老头子的表情。
他咬着牙,艰难地从衣服里面摸出来木盒子,轻轻地搁到桌子上。
李诗语咦了一声:“爹,这是什么宝贝,你要送给我啊?”
方老头子的眼神躲躲闪闪:“这都是你曾经的东西,你要收好,等到回家的时候,没准儿这就是验明身份的东西……”他哭泣着,手不停地抹着眼泪,“爹对不起你,我们全家都对不起你。隐瞒你的身份,并不是爹的意思。只是你娘糊涂,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而这些东西,我们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所以……一直以来你……你都不是爹……爹真正的女儿。”
李诗语满脸兴奋地笑着:“你说什么呢,爹,我怎么就听不懂呢?”敲了敲小木盒,“这都是什么东西,我不大明白。”
“反正日后你不用再叫我爹了,我……我就是个大恶人。不值得你这么好的女娃叫爹。”对于合着欺骗李诗语的身份这件事,方老头子始终无法释怀。
说了这些话,他匆匆忙忙地跑下楼去,李诗语还愕然地坐在原地。
“爹,吃完饭再走哇!”方成端着几道用托盘托着的菜,十分纳闷地吼了声。
上得二楼,入了vip座,方成才糊涂地问:“爹,老大怎么了?”
“没怎么,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吧?”李诗语悄无声息地将木盒收到了袖子里,就拿起筷子吃起来,“这饭菜就放这里,我也确实饿得不行了。哦,对了,你把大将军也给我喊来。”
方成点头:“哦!”
李诗语怔在原地,心神恍惚。
刚刚爹嘴里的话,都是些什么意思呢?嗯,改明儿回去问问。
心里头拿了主意,她也没多想。直到三楼吃着蛋糕的莫璃大将军慢悠悠地下来。
一甩锦袍,坐下:“今日是什么日子,你会亲自唤我吃饭?”
李诗语实诚道:“这本来是爹做的,但不知为什么,他一口没吃就走了。我心想这饭菜好歹没吃,又正好饿了,就想着唤你一起吃算了。”挑了白菜到莫璃大将军的碗里,“你太胖了,应该多吃菜!”
莫璃大将军上下打量了自己的身材一眼,怀疑地看向如痕:“本将军胖么?”
如痕忍着笑:“将军不胖!”
李诗语呵呵一笑:“逗你呢,还当真。如果你这还叫胖,那这世界上就没有瘦人了。”
莫璃大将军不悦地扁扁嘴,脸色瞬间变黑:“戏弄人很有趣!”
“没趣!”李诗语淡定地摇头,随之毕恭毕敬地将筷子送到莫璃大将军的手上,“哪,我说错了,行不行?”
莫璃大将军接下筷子,随和一笑:“这还差不多。”
“哎,我说你!”李诗语懊恼,“也不谦虚一点儿。”
“谦虚太过就是虚伪!”莫璃大将军并不迟疑地回了一句,“这话儿你应该听过的吧,本将军记得是你自己说的。现下,我学以致用了?”
“切。”李诗语翘了唇,继续吃菜。
如痕默默盯了一会儿,走开了。
“上一回,好玩儿么?”莫璃大将军笑着道,“下次还想去么?”
李诗语砰地一声放碗点头:“想去!”可神情忽而失落,“可是下次你得雇辆马车,我可不得跟你坐脚踏车。”
莫璃大将军双瞳阴了阴:“本将军背了你,你就只是这么个感想?”
“那你不把马儿赶走了,我能让你背么?”李诗语认真地讲道理,“骑马多舒服,一会儿就到了。这让你背着,还得受你威胁,哪里好了!”
“可你很重?”莫璃大将军再道。
李诗语不满意:“你自愿背的?”
“你亲了我?”莫璃大将军怒拍桌子,立起来。
李诗语后退,抓着板凳:“那是……那是你先主动的。”
“可我也没见一主动后就被人扒了衣服的吧!”莫璃大将军眉毛一挑。
李诗语大放地瞪过去,目光闪烁:“那……那不是你太主动了,把我勾引上了,我才如此急不可耐的么。”转念一想,小声道,“又没脱你裤子,至于么?”
“还敢说!”莫璃大将军气地不轻。
李诗语反驳:“你不也十分心满意足地扒了我衣服么?就算……就算我看了你结实的肌肉,但你也看了我好看的锁骨啊!”
莫璃大将军出其不意地抿唇笑了:“哦,竟然算地这么清楚!”
“能不算清楚么?”李诗语嚷道,“无论是我扑倒你,还是你扑倒我。我们之间都要十分公平的。你怎么对了我,我就得怎么对了你啊!”
莫璃大将军瞠目结舌:“你可真是……没羞没皮,没有半点儿矜持?”
李诗语握着筷子,笑地妩媚:“什么是矜持,在我的脑子里,矜持就是矫情。对于自己看上的男人,过于矜持,那就是虚伪,难道大将军你就这么喜欢看一个女人矜持么?”
“嘴皮子挺厉害!”
李诗语摇头:“跟你学的。”忽而一晃脑,“对了,那阿璃二字叫起来,实在不大顺口。在我心里,还是比较喜欢你大将军这个称呼!”吃完后站起来,拿袖子往嘴里一抹,“你要喜欢我,就得喜欢我这个人,无论是虚伪的一面,还是真实的一面。是美好的一面,亦或者丑陋的一面。”
“呵,有意思。”莫璃大将军反其道而行,也同眼前的李诗语计算起来,“除了我一心一意地待你,你也得一心一意地待我。就像你说的,无论我虚伪的一面,还是真实的一面,还是美好的一面,亦或者丑陋的一面。在你的心里,都得全不计较地包容。”
李诗语手指比划出好的手势,答应地异常坚定:“好,绝不食言。”
“一会儿你让人收拾收拾,我到三楼去看看?”李诗语仰手一指。
莫璃大将军点头。
李诗语磨蹭到三楼处的拐角,才将那木盒打开。却是一个黄金材质的半块虎头令牌和一块上好的玉佩。
李诗语认得玉佩,却不识得那块半块虎符。但见它是金子打造,一心又好好地将它收了起来。
等到入夜,天下第一酥的三轮吃饭闲聊时间过去。李诗语才踱步到一楼,坐好。她这么呆在这里,完全是出于好奇。看那玉佩花纹别致,又在暗夜处闪光。不免将它戴在了身上。
靠坐在凳子上,没一会儿就迷糊地睡着了。
睡梦里,只听见耳边有风,风声很急却不大。她睁眼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呆在林子里。林子里,地面上,铺了许多许多枯黄的叶子。一片又一片。在头顶上翻飞。她摊开手,觉得此地景致极好,正欲起身多多溜达散步,却看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女,步伐急促地杵着红缨枪往这边赶。她后背的白色濡裙已经被血润湿,鲜红鲜红地,只看一眼,就觉得触目惊心。李诗语没看过一个人会流那么多的血,有些许的好奇和震撼。她慢慢地站起来,正要走近那女子,却听得背后呼啦奔出靴子踩踏树叶的摩梭声。
越来越近,越听越险。李诗语吓的双腿发抖。这么多拿刀拿剑还能用轻功飞行的人,她可打不过。于是乎她就成了一名看客。慢慢地从小道抄过去。却见那一身是伤的女子飞快地在树上掠过。
不知为何,她的脚步也随之加块了。再一会儿,就降落在一个陡坡上。一个淡黄粗布衣服的女孩儿肩上挂着背篓,手里握着一把小锄头,从杂草中探出一个脑袋来。那女孩儿脸上虽没有宦官小姐那般擦了胭脂水粉,也没有多余的珠宝首饰。但是给人一看,就是个清纯貌美的乡间少女。
看它背篓里的东西,李诗语知道她正在采药。
“啊!”扑通一声,树上一个白影惨不忍睹地摔下来。正好压倒在这乡间少女的草药前,她几乎怔愣了许久,才将目光对上那戴着白色面纱的女子。看那翠意盈露的小草上滑下的血水,乡间少女慌了,连忙将她扶起来。却哪晓得这白衣女子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那双眼睛不知因为什么夺目绚丽。
像是受到了惊吓。
于是她摘下白色的面纱,静静地看着乡间少女。
这乡间少女往她脸上一顾,也吓坏了。
天底下竟然有如此相似的面容。
若不是这白衣女子巧施胭脂,只怕就会有人误以为这两人是孪生姐妹。
赶得凑巧。
乡间女子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有人要……要刺杀我!”一身是血的白衣女子紧紧地抓着乡间少女的手,“姑娘,我……我不能死,我……我还不想死!”
这乡间女子心下好奇,但看得她如此恳求,一时也没多想,就道:“我帮你!”然后又看了白衣女子一眼,急道,“我们换了衣服,你赶快走!”
白衣女子痛苦难耐地起身,对着这乡间女子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姑娘,你的大恩大德,我卿羽此生铭记。”
站地老远的李诗语没听明白她二人说了什么话。只知道她们在草丛里将衣服换了。白衣女子气息微弱,眼睛也时不时地闭合。
真是虚脱到了极致。
“姐姐,你就在这里呆着,不要乱动。”乡间女子小声地叮嘱她,“我去把他们引开就来接你!”
白衣女子不受控制地泪流满面,但她莹洁的手却还是握住了她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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