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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一轮明月当空,飞彩凝辉地洒落一地银光,整个砺王府寂静却安宁。府里的下人面色紧张地忙着手里的事情,便是平时嘴巴最碎的小厮也一声不吭,只偶尔与人打了照面的时候,点点头,低声说上两句。
谁叫这阵子王府最大的主子心情不好好呢。他们做下人的,也只得谨言慎行,莫让主子抓到了错处,说不定小命就这么玩完了。
清涧院。
绿芜举着琉璃灯,凑近桌子上的檀木盒子,嘴里啧啧感叹着。那盒子异常精美,木头是紫檀中的极品,紫黑色,雕花精美细致,其上还镶嵌着颗粒极大的一圈红宝石,在灯影下那宝石熠熠生辉,木头光泽美丽,回纹深沉古雅,便是摆在桌上都似在散发着一股紫檀的芳香。
盒子正中放置着一只白玉镯。上品白软玉,玉质润,软,滑,纯,是至尊上品,价值连城,巧匠在这只白玉镯内壁雕刻了飞凤和花纹,高贵精致。
“啧啧,真是出手阔绰。”绿芜小心的捏起白玉镯,手指在镯子上摩挲了两下,就放在了盒子里。这东西美则美,但是她实在是不喜欢,这么薄,这么脆弱,若是给她戴了,保管两天就碎成了渣。
“主子,那个公主给你送这镯子,是什么意思?讨好?”
裴意取了一支细细的狼毫拿在手里试手感,漫不经心地道:“可能吧。”
“主子你喜不喜欢?”绿芜趴在桌子上,圆溜溜地双眼兴奋地看着她。
裴意头也不抬,笔尖在砚台上蘸了蘸墨,“不喜欢。”那玉虽好,内壁上的花纹精细无比,但是把玩起来会影响手感。
不像她头上的做工粗糙的软碧玉。色阳、性润、质纯,虽是碧玉中的上品,堪称碧玉之王,但这支玉钗比起桌上的那只白玉镯子,价值还是相差甚大。
但也因为这支碧玉钗并没有大肆雕刻,才留了碧玉最完美的质感,润纯,嫩滑,所以她才会对这只玉钗爱不释手。
绿芜毫不意外的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双眼放光,“那卖掉吧卖掉吧!既然你也不喜欢,放着也是浪费了,不如就连这个盒子一起当掉,肯定能值很多银子!”
“怎么,你还缺银子用?”黑色的狼毫笔优雅地握在三指间,笔尖在宣纸上一沾就走,行云流水般流畅,这么多年,她总算习惯了这种软塌塌的笔头,如果不是总要停下来重新蘸墨,这样的书写简直就是一首韵律优美的诗歌。
绿芜嘿嘿的笑了一阵,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双手支在书桌上看裴意写的东西。瞄了两眼,又抬头说道,“不缺不缺,不过这个银子,谁都不会嫌多。”
绿芜说完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她,卖了吧,卖了吧,卖了吧……
把毛笔挂在一边的架子上,接过檀清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裴意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宫里出来的东西都是经过内务府登记的,况且那个玉镯上雕刻了皇家御用的凤纹,就算你拿出去,也没有哪家店敢收宫里出来的东西。”
绿芜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戴又不能戴,卖又不能卖,难不成就只能每天插三炷香供着吗?!”
裴意轻笑了一下,没有出声。可不是吗,若是其他人得了这个镯子,保不定就要当做家传之宝供起来。
不过,裴意的眼光落在了盒子上,她还真是舍得啊。这个东西,可不是在市面上能轻易买到的,恐怕是萧皇或者魏贵妃赏赐给她的吧。她也就这么大喇喇的送人了?
绿芜说萧天雅在讨好自己,拿人手短,让自己莫要把她眼睛的事情说了出去,但自己觉得她恐怕是在表示感谢吧。今天自己能看出来她眼睛的不妥,说不好下次就有别的人看出来,不过,当时在天宝斋里对萧天雅说那句话,也不是什么好心,纯粹是想吓吓她,让她莫要纠缠自己而已。
裴意摇摇头,“收起来吧。”
绿芜垂头丧气地把盒子合上,放到了柜子里。
退开两步,裴意满意地欣赏着桌上的长卷,她记忆力不错,这么多年都没有忘记。
檀清有些好奇的凑过去看了一眼,脸上有些迷惑,主子的字写得很不错,可这鬼画符一样的东西是什么,不可能是字吧……
“秦姨娘和丽妃的事情查清楚了没有。”
檀清从疑惑中回过神来,“是。丽妃娘娘曾经是秦家的养女,在秦府里住过两年,后来丽妃进宫,秦老爷子夫妇却意外染上了疫病,没过多久就去世了。旺县的人害怕疫病传染,一把火把秦府烧了,本来连秦姨娘也是要烧死的。还是丽妃娘娘出面,才保了她下来。后来,不知道为何,丽妃却把秦姨娘送进了王府,给王爷做了个侍妾。”
檀清说着,也有些不解。丽妃既然是秦家的养女,那与秦姨娘就是姐妹了,以她后来宫妃的身份,即使不能给秦姨娘寻高门大户做姻亲,找一门妥当简单的人家也不是难事。
在檀清看来,嫁到清贫的人家做妻子,也比到王府给人做妾要好得多。丽妃这种做法,实在说不上对秦姨娘有什么姐妹之情。
疫病……裴意心里叹息,没有先进的仪器能够检查的时候,人们往往会认为这种难以治愈,又会传染给他人的病症,是因为某种不正常的邪气伤害身体所致,所以对这种病症心里充满了恐惧,处理得了疫病的病人,手段往往残忍而霸道。
毕竟是关乎到自己和家人性命的问题,也不得不如此行事。
可是秦姨娘父母为何会突然得了疫病?当年除了她二人,旺县也没有传出其他人得了疫病的消息。秦姨娘父母老实憨厚,但是感情极好,寻常都是在自己府里,一年也出不了几次门,他们二人又是在什么地方突然会染上了这种病症?
裴意心里慢慢思索着,眼睛微微眯起,丽妃吗?
……
……
宫女放下梳篦,用手捻了发油在掌心匀开,细细抹在丽妃还有些湿气的头上,一面笑着道:“奴婢在宫里这些年,可真没见过比娘娘头发更美的人了。”
丽妃微微侧头看着铜镜中印出来的那张俏若梨花的脸,“你才多大,说话怎么跟黄嬷嬷似的。”
“奴婢被黄嬷嬷带了这么些年,自然要学着嬷嬷几分。”
丽妃被她说得笑了起来,嘴角出现了两个深深的小窝,“行了,你下去吧。”
宫女退后两步,行了礼,走了出去。
等她把门带上,丽妃举起双手,不紧不慢地给自己绾起发髻来,墨发一缕一缕梳顺,一缕一缕卷起,像穿花一般,在她柔荑间穿梭,最后只用一根素净的银钗固定。
她的动作仔细而从容,眉眼间有些愉悦,描眉的手不紧不慢的在脸上细细画着,不能太细,也不能太粗……
“娘娘。”嘶哑得仿佛被火熏过一般的苍老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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