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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我掀开桌子上那些可疑的黑色罩布,露出大堆大堆的辅导书和习题册,如果把对读书头疼的人领进来的话,见到如此蔚为壮观的储备一定会吓哭的吧。我不欢迎傅雨希来我们家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害怕他发现我有一个如此恐怖的房间。
我看了下表,已经快八点了。睡了一天了,精神养足了,我也该开工了。
每天白天睡觉,晚上通宵念书直到凌晨五点是我的习惯,是我探索多年研究出来的一条英明、高效却不怎么光彩的学习之路。
我当然支持听老师讲课才是最有效率的这一方法,但是课堂上有相当一部分时间老师都是在讲没意义的事情,而他真正讲到你想听的部分时,你可能已经走神了。于是我找到了破解这一难题的方法。
我打开书包,拿出藏在最里面的CD机和几张贴着摇滚封面的CD,而这些CD里面的内容并不是摇滚乐,而是这一天所有老师讲课的内容。我白天睡觉的时候,CD机的录音键是一直开着的,将老师讲课的内容尽收其中,这样我在晚上听的时候便可以选择性地过滤掉没用的废话,只听真正重要的部分,这样就能够节省出一大段时间来做题目。
其实我知道,这方法说聪明也算聪明,但说有病绝对是有病。然而我选择这么做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不想让傅雨希太得意。
自从升了高中之后,傅雨希就稳稳地坐着年级第一名这个宝座。要是他像所有优等生一样拼命努力着也就算了,可是他偏偏每天上课都在嘻嘻哈哈地和周围的人说笑,作业也都是抄别人的。更让我不爽的是,每次发下试卷之后,他总是不屑地看一眼卷子就随手扔到一边,似乎对高分不屑一顾。最可恶的是,每逢重要的考试班主任总是拿出班会时间让他到讲台上介绍学习经验,他总是露出那种极为欠揍的羞涩笑容说:“我就是比较幸运而已,真的没怎么努力。”每当这种时候,我坐在台下真想拿起书扔到他那张拼命掩饰得意的脸上。
还有什么比输给这样的人更令人生气呢。当高三所有的人都在拼命努力的时候,居然出现了这样一个家伙轻松窃取了胜利果实,然后咬了一口扔在地上说他不稀罕,这样的人难道不应该被围起来痛打一顿吗?
这种时候稍微有点尊严的人就不会巴巴地把果实捡起来擦干净上面的口水,一副如获至宝的样子。所以我特别理解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狐狸,这才是正常的反应吧,它要是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吃着流着口水羡慕地说一定是甜的才更丢脸好不好。
更何况介于某些原因,我能容忍任何人,但就是不能容忍傅雨希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在我确定我如何用功都不可能考到他前面之后,为了维持我可怜的面子,我就干脆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我本来对念书这种事情不感兴趣,反正我再不用功也不会掉出前十名。放出大话之后,为我就开始了每天白天睡大觉,晚上偷偷用功挑灯夜战到天亮的日子。其实我白天之所以睡得那么沉,实际上是因为晚上念书到太晚导致第二天实在没有精神。
我总是幻想着如果有一天我考了第一名,有人酸溜溜地问我怎么会成绩这么好的时候,我也做出一副欠揍的表情说:“我只是幸运而已啊,我上课都在睡觉的……”不过即使是背后这么努力,我最好一次成绩也不过是班里的第二名而已,而且有傅雨希这个永远的第一名在,根本没有人注意到第二名是谁。所以我一天到晚这么折腾,最终也没有机会说出我准备好的台词。
我把CD机的音量调大,对着课本开始画重点。其实听录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因为CD机是藏在包里的,本来老师的声音就不是很清晰,再加上傅雨希的声音一直在里面干扰,所以我的CD除了记录老师的课堂内容,也忠实地记录了他的聊天内容。因为他就坐在我后面,所以他的声音在回放中远远盖过了老师的声音,而且从头到尾贯穿了整个录音。我真是服了他了,真想不通他每天怎么会有那么多废话可讲,那些话题通过他的演绎就像是念经的和尚把一大堆枯燥的经文声情并茂地朗诵出来一样让人无法忍受。
“我昨天晚上买了一个豆沙包……”
第三遍!他和豆沙包的故事!我暴躁地想把CD机扔在地上使劲踩!
我烦躁地拔下耳机躺在床上,把CD机扔在一边打开外放让里面的傅雨希自己讲。我盯着天花板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眼睛也快要睁不开了。已经是第几天晚上了,明明知道不该睡的,却还是这样毫不抗拒地放任自己睡着了。也许是因为听傅雨希说话实在太无聊了,实在让人打不起精神,也许是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坚持着还有什么意义。
这样想想,我算是每天都听着傅雨希的声音入睡吧。记得高一时候同桌的女生很喜欢傅雨希,她常常红着脸对我说,她好想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能听到傅雨希在她耳边低语轻喃,然后她就在他温柔的声音中慢慢入睡,这是她想过的最幸福的事。不知道她如果知道我每天都享受着这般待遇会作何感想。到现在我也不能理解这有什么好幸福的,在我听来,她口中傅雨希充满磁性的声音就像一只苍蝇嗡嗡的叫声,不但聒噪而且层出不穷,吵得我头都晕了。
迷迷糊糊中,卧室的电话响了起来,我伸直手臂去接电话。
“是我!”电话那边传来傅雨希精神饱满的声音。
“我知道是你,”我嫌弃地说。抛开我狭窄的人际关系圈不说,能够在深夜完全没有社会责任感和道德观念理直气壮地拨通别人家电话的人也是屈指可数的,“什么事?”
“我刚刚……咦?”他正准备说什么,却突然打住了,“我好像听见自己的声音了。”
“啊,”我惊觉CD机还处在外放状态,赶紧一把抓过来关掉,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那是因为你平时废话太多幻听了吧。”
“是么……”他疑惑地问。
“就是这样,”我生硬地转移开话题,“你有什么事赶紧说。”
“我没事啊,”电话里传来他的笑声,“我们来聊天吧。”
“再见。”
“等等,”他急忙对着电话喊道,“我开玩笑的,我是真的有事啊。”
“你说吧。”我看他临时能编出什么故事来。
他用极其神秘的语气小声说:“我正在准备你的生日礼物,猜猜看是什么?”
“你每年送的都一样好不好,”我无聊地打了个呵欠,突然灵机一动,“难道今年换了?”
“没有啊。”
我就知道不该对他报任何不该有的期待。
“我还差一点就画完了,是不是很期待?”我看不见他也能想象到他此时哈巴狗一样的表情。
“是,我先睡了,你慢慢画。”我毫不期待地说出这句话,不等他回话就及时挂断了电话,再次躺回床上打开收音机的外放。
从我和傅雨希小学开始学画画之后,我每年生日都会收到他画的名为《我的朋友陈简佳》、《可爱的陈简佳》、《我的同桌陈简佳》这类名字的我的画像作为生日礼物。其中最醒目的是七岁生日他第一次送给我的那副《我的朋友陈简佳》,如果题目里没有陈简佳三个字,一定没人能看出他画的是个人,也看不出那个说圆不圆说扁不扁的巨大图形是我的脑袋。那张脸上涂了至少十种颜色,眼睛还有好几只,牙齿画的像吃人的怪兽一样,我现在看到都怀疑他那时候是不是很恨我。虽然几年之后他画的渐渐像样起来,但名字依然很没水准。忘了是从哪一年生日开始,我收到的画像就不再有题目了,我觉得比起他意识到那些名字起的很瞎所以放弃了,我更相信是他词穷了这一可能性。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画越画越好了,甚至厉害到了让我不甘心的程度。明明当年是一起开始学画画的,却只有他一个人这么厉害,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所以我并不期待生日收到傅雨希的画,尽管他会把我画的很好看,但在我看来他纯粹是在炫耀自己的画技精进而已。
我和傅雨希都是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学画画的,准确的说,我比傅雨希还早开始学了两个星期。
我小时候的梦想是成为一个画家,其实现在我也没有放弃,只是不再宣之于口了。
不过客观的回想一下,学画画应该是我的人生走向失败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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