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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你——”
不知为何,甫一听到这句话,画贞竟然发自内心里生出想要转头就跑的冲动。不断面对自己不认识的人还要装作熟稔实在是一桩极为辛苦的事。
可她也明白现在自己便是梨国质子司灵都了,既然代替了堂哥成为质子,就要担起肩上这份责任。哪怕是临危受命,也得完成得精精彩彩,不叫皇叔和太子哥哥,哪怕任何人有机会看低她。
等这桩事告一段落,她取到了虎符,皇叔的计划顺利实施,届时梨国便可扬眉吐气了。
阿耶在地底下一定也会高兴的。
画贞有时候会想,她的父皇那年若是没有突然驾崩,现在也会作出同皇叔相同的决定么?用自己和姐姐来替换原本该成为质子的堂兄......
嗐,想来并不会,假设也不成立,因为如果她有兄长的话,阿耶驾崩后压根儿轮不着皇叔继位。
多想也是无益,她极力摒除那些杂思,专心面对面前这位扯着自己袖襕的男子。不过也就是在姜国了,在她们梨国无论男人与男人之间,女人与女人,男人与女人,都是不可过于亲近的,譬如此人现下这般拉拉扯扯便是失礼。
如今她也无法计较那么许多了,这个男人分明就是认识她,她心里慌张,不晓得此人身份,思及阮苏行,无异于才出了狼窝又遇到虎,不免心中惴惴。
“......对,是我,除了我还能是谁?”画贞眨了眨眼,脸上却笑得讪讪的,不够自然。
她没能如自己想象中那般平心静气,只要稍稍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被拆穿,然后被大明宫的金吾卫抓住扭送到殿内那位阴沉沉的姜国君主跟前,她的小腿肚就自发颤抖起来。
一手环抱着阮苏行“赏”的牛乳膏,一手拄着拐杖,画贞额角还有块小小红肿凸起,瞧着实在有几分古怪,说出的话,也叫陆庭远微有些怔忪。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
他忽然道:“灵都的眼睛,莫非已然好了?”
画贞懵懵然,她看着面前男人的眼睛,与他对视,她的眼睛熠熠有神,甚至还有些来不及遮掩的迷惘之色,“……眼、睛,么?”
陆庭远笑得温熙,又道:“那日陛下命你参与马球赛,你并不擅长,随后不慎坠马伤了眼睛,自此便看不见了。怎么,你都忘了?你这究竟是——?”
后面的话她都听不清了,登时如遭雷击,身体摇摇欲坠好似一片深秋的落叶,瑟瑟着从树梢上往泥地里飘。
画贞是突然才发现,原来她打从在殿中醒来后就把司灵都失明的事儿忘了个一干二净!
难怪她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在阮苏行跟前束手束脚的,再怎么讨巧卖乖还是会觉得差了些许,却原来,她居然能把假扮失明这样重要的一宗儿遗漏了……!
他看出来了罢,阮苏行一早就看出来了罢!他们眼神相交不止一两回,他还叫她取牛乳膏来着,当时她回了甚么?以为他真是要给她吃呢......画贞吞了口口水,心情复杂地把怀中的牛乳膏放到地面上,很想踹一脚。
阮苏行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她苦着脸,一副天塌了的模样,越想越觉得脚底发凉,背后寒风嗖嗖的吹鼓。她开始把自己带入阮苏行设身处地地幻想,假设是自己发现一个质子,竟然胆敢假作失明欺君罔上...不不不,理论上来说他们不全是君臣的关系,“他”是梨国人,“借住”他们姜国罢了......
唉,这状况真是糟糕透了。
连画贞自己都忍不住想骂自己是猪脑子,平日看起来觉得自己很是聪明机灵的,今日竟是犯下这般愚蠢的错误,再看现下姜国皇帝似笑非笑不点破她的嘴脸,真不知是甚么心思。这个可恶的男人,他定是在心里嘲笑她蠢不自知,不过事到如今,她自己被嘲其实也无碍,心大一点就过去了,倒是阮苏行发现她装瞎还不当即处置这点很叫人在意。
要么是他认为司灵都太弱了,没看在眼里,不屑于在意,要么,便是他尚有后招,不急着和“他”刨根问底地算账,路且长着呢。
所以到底是哪一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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