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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家河镇虽然地处偏远,但到底还是个小镇子。上面下来的政策在城市里的火爆如同过年时家家所放的鞭炮,噼里啪啦齐齐鸣放着。响声一过剩下的红红的鞭炮碎屑随着爆炸所产生的向外的震力震的四散开来,哧溜飞到各个角落。原本冷冽而新鲜的空气中此时却充斥着令人窒息刺鼻的火药味,像是有味的烟雾却又有着瘴气的毒辣,吸入鼻中,晕晕炫炫。
闹着火热的红卫兵绑着红袖章,一脸的正式绝绝是个高大伟岸的英雄人物,有些底子好的,从前饱受欺辱的农民一下子做了自己的主人,高兴的得意忘形。
江雨还记得当初村上不识字的村人们,若是小纸片或是烟卷盒上有字,虽然他们并不认识这上面的方块到底表示着什么,但他们对这伟大方块充满了尊敬与敬畏。
他还记得曾经看到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仔仔细细地将写着文字的小纸片折了一次又一次,平平整整的。又因为是从地上捡起来的还有些微黄的土现在上面。
老人面上一皱,似乎是无限心酸,如同这地上捡来的小字条是他失散多年的孩子。用嘴吹了吹还不放心的拿手又抹了几道而后又将叠的平平整整的小纸条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口袋中。如同虔诚的教徒对着他崇敬的神主祷告,跪拜是他最高的尊敬,而这位老人便是在跪拜他的圣主,匍匐在清新圣洁的泥土上,双手合十……
老人虽然不识字,但他却保留着比一般识字之人强烈的求知欲望。
得此有子之纸之后,刚好又撞见江雨就在不远处,这些老人便请江雨来替他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老人在村里威望极高,村人们没有不尊重他的,在这个村庄里老人们向来是宝贝,难得的宝贝。他虽不识字但见识广博,年轻时经历了大风大浪看来便十分沉着冷静,整日都是一副慈祥的样子。
他虽然辈分威望极高,但丝毫没有倚老卖老的姿态,只因他不识字,想要学字但村里面识字之人几乎没有。江雨回来后可算作是他识字的希望。
此时的老人十分谦卑完全是一副求学子弟恭恭敬敬的模样。
其实纸条上也只是不知识谁家孩子写的小纸条,孩子的语言没有什么太大的价值。但老人家在听江雨解之后还是十分小心的又重新放在了口袋之中,十分珍惜。
而当下呢?知识分子不再受到尊重。被尊重了千载的孔老夫子被赶下了神圣的庙坛,原来钻在书房之中搞学问的也被揪了出来,各种频繁的会议不胜其烦,却又不能逃脱。因言获罪的例子不胜枚举。而江雨也在剪辫子、去尾巴的行列之中。
其实历朝历代之初,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都是如此。而巩固统治的方法表示首先要显出民众对于前朝的归属感和认同感,转而支持现在的统治阶层,说白了就是不仅要在你的身上刻上名字也要在你的心上刻上而且要保证它在痊愈之后留下永恒的伤疤,这样的话才能真正的稳固自己。
但虽然意图想法是好的真正执行起来却成了另外一番滋味,无论是什么政策不论他多么的好多么的完备,也总有人利用他完成一己之私。历朝历代都不缺佞臣贪官,狼狈为奸企图搞乱朝纲,淡然按照现在的说法是危害社会给执政党使绊子。
大批的农民、工人从全国各地、五湖四海集结而来,而他们为的是什么呢?不要乱猜并不是什么赶集、参加盛会,江雨还记得当初开国大典之时段家河的好多人虽然有心想要去天安门看看、庆祝庆祝,但正直百废之时普通人根本没有多余的钱财来做路费的。但如今不同了,但是要到京城参加大鸣大放、红卫兵集会的路费是全免的。
也就是趁这个时候,许多从未离开过这个偏远、宁静小镇的人们竟走遍了大半个中国,更有甚者直接游了全国,看遍了大好河山。
江雨别无他想,只求能够尽早结束这一切好回归正途,总不能永远不去工作吧?一家老小可还等着呢!
他原以为三反运动会很快的结束,却没想到这一持续就是好几年,而之后全国性的史无前例的动乱更让他促不及防的深深受了一次打击。
江雨还记得那是一个夏日的早晨,别看他是清晨十分但从天上投下的热气是绝不肯饶人的,漫布在空气中的是从未有过的压抑,也不知为什么江雨总是觉得今年的夏天好像比以往他所经历的暑天都来的更加猛烈,而且毫无收敛之意,简直嚣张至极。江雨还在村上时曾见过两位大娘吵架,骂天骂地妈爹骂娘,上至祖宗十八代下至后几辈的子孙们知道都不肯放过,全都要一一问候一边颇有泼妇骂街的气势,江雨此时倒是觉得和如今的天气十分相似,道理什么的全都是狗屁一通,不值一提。
他因种种原因被去了工作,闲赋在家,无所事事。但别以为这样你就能逃过各种毫无理由的检查了,直接推门而入。他才四十出头却已经算是个“老先生”了,而又因江父是个十足的商人,他便更成了重点关照的对象了。
每每检查之时他都要提前把所有的柜子、箱子什么全部打开,重的太多的东西便一一摆放平铺开来以免搜查的人来了将他辛辛苦苦整理的东西全给翻乱了就又要废他一番心血了。压抑的空气,闷热、炙烤已经让他有些提不上气来,哪儿还有什么心思去备课、做做研究呢?所以就算他如今整日闲赋在家也没什么心思品茶读书的。无论在哪儿都是全然一副坐牢的模样,紧张兮兮的。
因他每次都十分的配合,所以那些人对他的态度也还算好,没有想对其他人那样骂骂咧咧的,有时还时不时的会指着他说“嗯,你是个好同志,继续改造反省,组织上会记住你的态度的。”
听他们的语气对他似乎是充满了信心,但江雨没到此时便会十分疑惑,既然自己是个“好同志”那为什么还要去尾巴,剪辫子,洗个大盆澡呢?每每等他快要忘记这个疑问之时,却又会有新的人来检查,便会又差不多意思相同的话语流入他的耳朵之中,而这个疑问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提起,一直闷在他的心中。他虽心底想要问问既然自己是个好同志,那为什么要来搜查他还把他的工作给停掉了,但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冲突,换来的是久久的平静……
听到门外有声音,不等他们直接推门而入,江雨就已经自觉的开了门。
开来门后江雨便现在了一旁低着头什么都没有说,看他们直冲冲冲到屋子里才跟了上去,此时玉秀还在后院的阴凉处缝补衣物。听到踢踢腾腾的声响便走了出来,刚想要说些什么,在看到人后方才的火气便全都没了,随之而来的是一身的冷汗,也不知为什么分明是浮暑天气,闷热异常此时玉秀却觉得头皮发麻,全身发亮,脸上也顿时变了颜色如同现在太阳底下太久中暑的模样。
而玉秀的推门而入使得堂屋里的四五个人全部都注意到了她,冰冷无情的目光齐齐朝她射去,这便更让她心上一惊,但她还好是个读过书见过大世面的人。不到一眨眼的时间,几乎让人无法察觉便脸上堆了微笑,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似的,边说着便向着江雨走来:“老江啊!我的衣服都缝完了,你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缝补但我又不知道的衣服?或者娘有没有?”
虽然面上没有什么太大的表现能让人看的出来,但玉秀的心里却是慌张不安的。只说就里门到堂屋江雨所站的地方也就那么几步,平时不足须臾就可到达但今日她却觉得异常难走,如同裹了旧时女人们用来裹脚的裹脚布一般,而且这裹脚布还是已经裹了多年的,而是才勒上去的,让她微微一走动都仿佛有千百根银针扎刺,令她痛苦万分。
玉秀转了个身背对着冲进来的几个红卫兵,背上没有来的灼烫,无需猜想,她知道这定是他们灼灼的目光射了上来,好想要把她烧成一个大窟窿来,不曾移动半分。
“哎呦,你这么快就缝补完了呀!我那儿还有前几天劈柴不小心弄破的衣服,在枕头底下压着,害怕你责怪便美没敢对你说。今天这么多同志都在这儿,你可得给我留点面子。”玉秀方才狼狈的模样,作为丈夫的江雨自然是可以感知的,他正想着如何帮妻子圆过去,没想到反应极快的玉秀已经想到了对策。接了飘过来的眼神,心领神会。朝前走了几步拉住玉秀的双手。说完江雨偷偷朝着玉秀使着颜色,意示赶快离开。
“你呀!干活怎么这么不小心,要不是家里来了客人,我今天定要好好说说你!”玉秀假装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