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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水落珠息,凌钦霜收剑立影,自觉剑法又有精进,浑身虽已湿透,心中块垒却消殆尽。他望着层层涟漪,忽而眉头一皱,猛地劲注长剑,抬手挥出。剑气划过,湖面赫裂一道深痕,水花四溅。须臾便余波纹丝丝,复如平镜。他摇头笑道:“古人云:‘抽刀断水水更流。’果然非虚。”转念心道:“话虽如此,可这却是什么道理?如若万古流空至臻化境,却也不能断水么?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何为不足,何为有余,却如何以天之语,入剑之道……”一念至此,只觉甚为有趣,登时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他自幼所习的守御功夫,极为繁复,乃由师尊把手而授,一举手,一抬足,一招一式,皆有法可循,丝毫偏差不得,而后式式复练万遍,熟乃方休。他不惧吃苦,但初学之时,便因招式朴素,太过枯燥,便颇不喜,学过便忘。师尊言道功成之日,必定脱胎换骨,然他内心深处,却极为抵触。而十年如一日的循规蹈矩、勤学苦炼,虽说颇有进展,但于习练之际,却全无半分乐趣,仅因师命难违而已,亦无半分自身创见,不过承继师尊而已。
而这套万古流空,其招其式亦颇繁复,他却能短短几月精进神速,固因此剑不拘于矩,固因得有名师而授,更多所得,却因自身体悟。而他所以自悟,却缘兴之所至。他若不喜此套剑法,但凭萧成传之的大略剑意、婉晴授之的粗显天文,又岂有耐性潜心自悟?他若无对此套剑法的绝佳悟性,当日剑谷山中不过十日,运河船上亦仅旬月,所得所获,又岂有旁人亦步亦趋数载寒暑之功?较之当年师尊指点的守御功夫,所得虽未必多么高明,却皆乃己出,今生今世,再无片时或忘。
而此时此刻,他便潜心自悟天道,心陷其中,物我两忘,不觉时光之逝。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蓦听有人叫道:“凌少侠,凌少侠。”
凌钦霜恍然惊起,一抬头,但觉阳光刺眼,还道看错了,略一定神,果见红日偏西,时已过午,原来他潜心悟道,不知不觉已过了大半天。只是此番他虽穷极而思,却无甚所得,不觉暗叹口气。但见一仆近前道:“凌少侠,圣公有请。”
凌钦霜尚自沉浸,只嗯了一声。
那仆又道:“圣公道……”
凌钦霜如梦方醒,脱口道:“圣公?他在哪儿?”
那仆道:“在书……”“房”字未出,早不见了凌钦霜的影子。
凌钦霜迫开守卫,径自闯入书房,见方白玉果然端坐桌前,不由轻哼一声。
方白玉面色平和,起身淡淡道:“各寨兄弟演练阵法,本座自须同甘共苦。累凌兄弟久候,颇为过意不去。”凌钦霜闻言,怒色转薄。
方白玉又道:“听闻你呆坐湖边良久,可出了什么事?”
凌钦霜摇头道:“没什么,胡思乱想罢了。可有婉儿的消息?”
方白玉道:“百里之内,除了府衙监牢,兄弟们均已搜遍,却无半点线索。”
凌钦霜神色一黯,垂头不语,忽然有悟,沉吟道:“方兄之意莫不是……”
方白玉颔首道:“既然毫无所踪,只好再去府牢碰碰运气。”
凌钦霜心头忽而一震:“是了,我怎却忘了魏雍容父子,必是他们抓走婉儿!”急切道:“好,我现在便去。”
方白玉道:“本座也同往。”
凌钦霜微怔,见他神色淡然,便不再言。
草草饭罢,方白玉传令备船,又向凌钦霜道:“若要入城,非得扮作豪绅模样。”便与凌钦霜易容改装,出得庄时,皆已焕然一新。当下来到湖边,踏舟披霞而去。
登岸天已尽黑,忽听隐隐有人叫道:“圣公留步。”二人转身望时,一叶小舟破雾而出,舟头立一黑衣男子,却是陆太虚。舟未及岸,陆太虚已飞纵而至,拱手道:“圣公可是去……”见方白玉不置可否,又道:“属下随往。”折扇一抖,黑衣已除,露出一身锦衣华服,又入怀掏出一顶小帽,扣在头上。
方白玉道:“有凌兄弟在,你还不放心么?”
陆太虚道:“岂敢。”
方白玉望他一眼,转身便行。凌钦霜微感诧异,却无心启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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