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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行三人,匆匆赶回仙客来酒肆。
金云骞已人去楼空。
掌柜的好不容易悠悠醒来,见是他们,嘎……又晕了过去。
掌柜不可能拿剑。
那军官手脚并用逃的,也不可能。
只剩下——金云骞。
余天凌一皱眉头,低声丢下句话:“你们在这等我,我这就去把剑拿回来。”
湫儿、风隆还在错愕不明中,不等他俩回应,余天凌已飞身远去,不见踪影。
“唉……”风隆叹了口气,对湫儿摊开双手:“他就这急性子,我俩也没有钱,凭脸可以住店吗?”
湫儿明知道他说笑话宽慰自己,此时也笑不出来。
等了两三个时辰,天色已晚,余天凌还没回来,俩人在仙客来酒肆门口徘徊不停,湫儿坐在门槛上,双手握拳支着下颌,掌柜的好心邀他们进来坐着等,又给他们倒了茶水。甚至还同意他们赊账吃饭住店。
湫儿如何也不答应,这时,风隆一拍他那光亮宽阔的脑门,喊道:“我们有地方住了!去看看我多年不见的二舅去,他住在幽州城北的方唐巷。当年,就是我二舅送我去苍龙山修炼的。”
北郡侯府,谢太夫人明日下葬。
冷桂轩,子时。
江如济一身白衣,只身一人,没有掌灯,走在茫茫暗夜中。
白日的冷桂轩是什么样子,晚上也是什么样子。有没有灯,江如济都不会害怕。
他有时喜欢置身在黑暗里,这样他的头脑才更清醒。
他有时又害怕置身在黑暗里,这样他会想起很多不愿去想的事情。
他打开冷桂轩的后门,穿过长长的庭廊,来到一幢很大的宅院——山月楼前。
冷桂轩的前门东畔是醉杏斋,西畔是白苹水榭,若要走动必经过三出桥。
白苹水榭建在湖面上,湖水常年幽清宜人。
江如济已长到十八岁,这个家还没有属于他的居所。
冷桂轩是太公的,山月楼是婆婆的,醉杏斋是阿爹的,至于白苹水榭是阿娘的。伯父们的宅子,已经成了禁地,是谁都不能去的。
他慢慢地向山月楼走去,因为灵堂设在那。
慢慢地走,是因为他吃的太少,吃了丸药,就没有胃口吃其他的东西。
这是最后一晚。他该去。
前六天,他都跪在灵堂前,一步都没有离开过。
除了空海住持对他说过一句,起来歇息歇息,再没有其他家人关心过他。
此时,他站在山月楼前,抬头仰望。
山月楼在暗夜中,突兀地高耸着,飞檐画角,像张开翅膀的怪物,凌驾在江如济的眼前,压迫的他透不过气来。
江如济闭上眼睛,谢太夫人那双眼睛又浮现出来。
那双虽然老去但并不浑浊的眼睛,在暗夜中静静地凝视着他,像一口深井。
那双眼睛里没有祖母的慈悲、宽仁、亲切,有的只是希冀、责备和冷酷。
谢太夫人的话语又回响在江如济的耳畔:“如济,你可知你名字是谁取的?”
“是婆婆。”
“那……你知道它的含义吗?”
“知道。”
“说。”
“做君子能臣,安黎元,济苍生。光耀江家门楣。”
“好。”
“你一辈子都要记住。”
“你发誓。”
“孙儿江如济发誓…”
江如济不愿念想,推开房门,灵堂里空空荡荡。随处可见的白绸像幽灵在向他身边游荡。
粗大的白烛,跳动的火苗,在开门的冷风中扭动着,像兴奋至极的妖灵。
它们在庆祝人间又死去了一个人。
江如济关上了门,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看着灵牌:“儋国夫人一品诰命江谢氏谢南枝牌位”几个字。
人活着,难道就是为了死了留下的那几个字?
那不然,人为什么活着呢?他有时很是迷茫。
江如济上供、拈香、点烛、磕头,又站起。
他站在棺椁前,一把掀开他婆婆的外椁,一只手握住棺角,用力向后一推,棺盖推开,露出谢太夫人的遗容。
她口含宝珠,面目如生。
她身裹华衾,金玉饰物,缀满全身。
随便一样,都足够普通人吃用一辈子。
谢太夫人身侧还摆放她身前喜爱的物品若干。
一根乌木杖在寿棺里,毫不起眼。
江如济偏偏拿起这根乌木杖,右手转动乌木杖头,杖头雕就的麒麟口中弹出一物。
这东西只有掌心大小,纹理古朴,纯金打造,形如蓑羽,羽翅处还刻有几个符咒,江如济并不认得。
它还在这,江如济松了口气。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最显眼的地方,最好藏匿。
他放入袖中,很快又将他婆婆的棺椁恢复如初。
江如济做完这些,并没有离开。他又跪了下去,又行了一遍繁缛的礼节。
君子慎独。
江如济是个君子,清俊,儒雅。
何况,明日婆婆就要下葬,此后归于极乐。
江如济又跪在灵堂前,打算守满最后两三个时辰。
他丝毫没有困意,撩起衣摆,端正地跪坐在蒲团上,闭目神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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