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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夜晚随日坠而凉,沙在风中浮沉,马蹄声愈发急促。
低沉的“呱——”声响在夜色里,乌鸦漆黑羽翼与天幕融为一色,摆脱了往日的委屈阴郁,竟是显出矫健飒爽的姿态来,于风中驰翔时,与主人戴着的金箔面具一样引人注目。
宗亭骑得飞快,武园在后边死命追,却始终无法真正追上。
魁梧少年内心也是粗糙的,一时间并不能想明白宗亭为何要装残废。但不论如何,他心中到底高兴,毕竟他从小仰慕姨表兄,听说表兄残废,他甚至一度要死要活,这下见表兄又恢复了往日风采,自己也不由振奋了起来。
肃州在望,然城门却紧闭,可见城内局势之紧张。
宗武二人在城外某邸店停下,一只白鸽逆着昏昧晨光飞进邸店,落在窗口咕咕低唤。武园从榻上跳起来,抓了那鸽子解下信签就绕去屏风后找宗亭,只见宗亭已是换了一身道袍,俨然一副出尘模样。
武园愣了愣,将信签递过去,咕哝道:“莫非要装成道士入城去?我才不要!”话才刚说完,宗亭就头也不抬回道:“你换了也不像,老实待在这。”
宗亭说话间读完了信签上的内容,武园忙问:“是不是有了舅舅的下落?”
桓涛父子在肃州被反军挟持,被逼无奈交出兵权后,至今生死未卜。而这封信签却是从肃州城中递出来,只粗略讲目前城内局势,但对于恒涛父子的安危,只字未提。
关陇军屯驻西北,常年对抗野心勃勃的吐蕃人与突厥人。此次是关陇内部先出了争斗,随后吐蕃犯境,由南向北攻击沙、瓜二州。玉门关告急,桓涛不得不遣兵支援,就在肃州陷入守外虚内境地之际,反军头目于恪设计擒获桓涛,并以其年幼小儿相威胁,逼着桓涛交出了军政大权。
而于恪等人似乎与吐蕃达成了某种默契。他控制肃州后,吐蕃的攻势顿时减弱,且兵力西移。然而吐蕃虽退出了玉门关,却仍然盘踞在沙州。而于恪为维持局势稳定,并没有追击吐蕃将其彻底赶出沙州,反是将支援兵力调了回来。
如今肃州及整个关陇军都在于恪的统领之下,全城戒严进行内部整肃,而对桓涛父子的情况则做到了最为严格的保密,甚至连递出这封信的人也不清楚他二人现状。
武园见宗亭不答,顿时着急得要命:“于恪那老不死的,真想现在冲进城里宰了他!”他忿忿说完又转向宗亭追问道:“这信是谁递来的?咱们的内应是谁?有没有办法弄死那个姓于的?”
他一贯的沉不住气,甚至有些天真——凭他二人单枪匹马,哪怕城中有内应,也并不能扭转这局面。
宗亭道:“于恪在我出现之前,不会杀舅舅与阿璃。”他似乎深谙于恪为人,十分笃定地补充道:“单单让舅舅束手就擒,他的目的还未达到。只有弄死我,他这位置才坐得踏实。舅舅与阿璃都是极好的人质,他怎么舍得轻易杀了呢?”
武园抓抓头发,似乎觉得有些道理,却皱眉道:“就算你讲得对,那现在要怎么办?”他说着又拍拍胸脯:“我杀人反正是很在行的。”
“莽夫之勇。”宗亭道,“你就在这待着收信,盯着城内的风吹草动。若于恪突然变卦,你到时候再冲进去和他鱼死网破,好歹挣一口气。”
他分明是将武园晾下了,自己收拾了包袱带上帷帽即要出门。
武园手握剑鞘一横,挡了宗亭问:“哥哥,你是要抛下我吗?你要到哪里去?”
这家伙实在太烦,宗亭忍下打他的冲动,简促回之:“玉门关。”
“那地方正与吐蕃打仗乱得要命,你去那做什么?!”
“白痴!”宗亭忍无可忍巧妙将他撂倒,只留了一句“好好待着”便扬长而去。
升起的太阳照拂着沉睡了一夜的肃州城,晨风里的料峭寒意渐渐弱了,肃州城门也已经打开。
门禁森严,来往旅客皆要接受盘查,装成道士的宗亭也不例外。
士兵问了他的去向,他讲往西求仙;又叫他打开包袱翻查一番,除了些衣袍经书外并无其他可疑物品,加上后面有人催促,士兵便放他前行。
肃州往西是瓜州,瓜州晋昌县北便是玉门关,出了玉门关即是盘踞着吐蕃兵的沙州。再往西,是安西都护府。
就在宗亭往瓜州去的路上,安西都护府大都护乔雍也收到了早前宗亭发来的急信。那封信发于途中,请乔雍出兵以驱吐蕃铁蹄,十分有先见之明。
陇西出事,乔雍隔岸观火到现在,一直拿不定主意。这是关陇内部的权力更迭,他横插一脚,若处理不当,到头来可能落得里外不是人;然而现在宗亭是请他驱逐外族,这便不能算是他插手关陇内部争斗,反而是为国土周全,乃大义之举。
何况他几年前欠过宗亭人情,此次恰好能够还清。
乔雍从西州调兵,一边往东围攻沙州,另一边则往南敲打吐蕃边境,迫使盘踞在沙州的吐蕃兵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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