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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寒冷的冬日, 却因为一些思念, 而显得有些漫长。
阿白是在来年春日将尽, 一个十分寻常的清晨,回到五行宗的。
当早晨林棉棉吃完两个粘豆包,又喝了几碗苦芨芨草汤,准备出门去大讲堂上课时, 刚迈出院子,就差点踩到了正趴在院门口的那雪白一小团。
种种念头袭来,林棉棉一恍惚,几乎还当着是冬天未消完的冰雪,落下了脚,然后, 便听得了那熟悉的声音。
“要了命了!几个月不见林棉棉你盲了啊!”只见那熟悉的小白团在尚悬空的鞋底下打了个滚, 控诉的声音直指林棉棉的良心。
“失误,失误。”林棉棉也不知刚才是怎的了,明明踩下去时有恍悟是阿白回来了,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有些欠的脚。
阿白明显不大相信林棉棉苍白如兔毛的解释, 只是看着几月不见,身量又长开了一些的小姑娘,到底还是没刚见面就怼她一脸。
“饿了, 弄点东西给本大王吃。”阿白斜了一眼林棉棉,甩甩耳朵, 蹦跶哒地进了院子。
早晨大讲堂的课是什么来着, 战时灵气运用与回复?
哦, 管它呢……
林棉棉望着如毛汤圆一般自顾自蹦跶进院子的白团子,勾了勾嘴角,眉眼渐弯。
片刻后,石桌上躺在软垫里的小兔子,懒洋洋地看着灶房间里开始忙活着准备热包子的林棉棉,慢吞吞地招了招爪:“行了,别折腾了,蒸着多慢,拿来我烤烤吃。”
林棉棉从大蒸笼后头探头看了阿白一眼,想想还是把包子蒸上了,又另拿了一盘冷包子过来放在了阿白的软垫边:“这粘豆包蒸着软乎,这些你先烤着吃。”
小白兔撇撇嘴,也没驳回这友好的提议,只挥挥爪,一丛小火堆在软窝边生起,再一动爪,几根冰签扎起了盘中的冷包,临空悬于那火堆上便开烤了。
时至今日,林棉棉也是见多了这等仙人手段,不再如当初那般心生惊叹。可阿白这懒兔子施起法来,总是让人觉得别有趣味,挪不开眼去。
只是仙人手段也好,别有趣味也罢,再目不转睛的注视,都救不了一只没有天赋的兔子。
片刻后,石桌上的火堆熄灭,一人一兔看着盘中微焦的包子,面面相觑。
“咳……我是冰灵根的兔子。”眼见着沉默要变异出尴尬,阿白毛爪扣了扣石桌,偏头望天道。
“对……”嗯,金丹兔烤焦了包子……林棉棉仰头看向另一边的天空,“再等会儿,蒸包子就热了。”
小白兔慢慢地把头偏回来,眼角的余光却是没漏了林棉棉嘴角的一抹笑意。
“嗷,我虽是冰灵根,火法也用得不错的好嘛!只是寻常哪里会用到用火法烤凡俗界的食物,我一时掌握不了火候而已。”阿白气气地挽回着形象。
看着白团子的毛都要炸起,林棉棉却是忍不住把笑意染上了面颊:“对对对,失爪,是失爪。”
“那你还笑!修士之火本就难与凡俗界物相配,我没把它们烧没已经不错了。”炸毛团羞怒拍桌抱怨,“又不是人人是元昭阳那种能把火法玩得出神入化的家伙……”
话音未尽,无论是有些炸毛的兔子,还是盈盈笑着的林棉棉,一时都沉下了神色。
是了,这个本该在一见面时便谈起的人,她们却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一直避过了。明明都很担心,但正因为很担心,更不知该如何聊起,不知该不该把自己心中的沉重,加注到对方心中本有的沉重之上。
只是到底,还是有些受不住了。
“元师姐,已经闭关差不多十个月了……”先开口的,自然是对结丹所知不多的林棉棉。
一语既出,心慌得连舌尖都开始有些苦涩。
不问,不谈,又何尝不是一种……害怕……
“嗯……”恹恹趴回软窝的阿白,何尝不知自己此时应该出声安慰一下语气中尽是惶恐不安的林棉棉。
只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般的心情。
“结丹,快则数日数月,慢的,按年算,也是正常。”阿白心知那按年的都是遇着了麻烦不大顺畅,只是见自己说出来,林棉棉的脸色便好了许多,也不再多做注解。
“万仪峰那里,是安全的吧?雾那么重,时间长了,没问题吗?”林棉棉这些日子,时常在清心堂边眺望万仪峰,只觉那雾气初看时仙气满满,可看多了,却又给人一种压抑的紧迫感。就如同,元昭阳是被困于其中一般,让人不太舒服。
“那雾气倒是没什么问题。安全,应该也可以。”小白兔搓搓爪毛,接着说道,“毕竟是在五行宗内,而且,我也在万仪峰外围布了些禁制。如果有人要上去,或者……有猫下来,我都能知道。”
有猫下来?
难怪阿白出门那么久,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元昭阳出关的事情,原来是有远程监控的手段。那么,她一出去,就出去了那么久,是因为太担心了,所以没有办法在这么近的地方,日日等着了么……
林棉棉看着自从说起元昭阳,便无精打采倒在垫子上搓爪爪的小白兔,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与自己这么个与元师姐加起来才相处一月的人相比,果然与元师姐一同度过百年的阿白,更是焦心吧……
“元师姐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林棉棉伸出手,在小白兔的头顶摸了两把。
在软窝里趴成软乎乎一滩的小白兔抖了抖刚被林棉棉顺手撸了一把的小耳朵,没好气地开口:“元昭阳当然不会有事,不过你有没有事就难说了。金丹期的大妖你都敢摸了又摸,胆子是真的很肥了。”
林棉棉手下一顿,却见小白兔只是凶呼呼地说着话,并没有别的动作,连毛爪都没抬起来,于是笑了一下,又是心安理得地摸了几把。
“对了……”林棉棉摸着暖乎乎的小兔子,突然想起来个事儿,“我前段时间,遇到过丹峰的柳胧月师姐,听子惠师姐说……”
林棉棉话还没说完,阿白刚听到柳胧月的名字,就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直接开口打断了林棉棉:“柳胧月?她没怎么你吧?”
“没有没有。”林棉棉摇头,看着如临大敌一般的小兔子,却是有点儿不知该如何把之前的问题问下去了。
得了回答的阿白似乎还有些不放心,眯起了眼,细细地将人从头到脚看了两遍,这才又趴了下来,摆摆爪:“那你接着说。”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后来听子惠师姐说起,柳师姐和你还有元师姐都走得挺近。只是我……”只是我好像与她不大投缘。最后的话到了林棉棉嘴边,一时又说不出去。
如果说了这话,万一阿白和元师姐,就也与自己不投缘了,该如何……
林棉棉有些后悔自己挑起这个话头。若只是因为自己想从阿白这里证实一下柳胧月和元昭阳走得多近,反而把自己丢去了她们的对立面……
还好阿白似乎没有介意林棉棉未尽的断句,听着林棉棉没了声音,只歪头看了她一眼,便将话头接了过去:“柳胧月是和我们走得近,但是她是个有点麻烦的人,你还是别和她走近了。你刚说遇到她,那你觉得,一开始是她遇到了你,还是你遇到了她?”
一开始,那应该是在大平台卖温灵草的时候。
“应该算是,她遇到了我吧。”林棉棉回忆着那天卖草的情形,回答道。
不知是不是林棉棉的错觉,她只觉自己回答完后,小白兔看向自己的眼色明显一凛。
很快林棉棉便知道,这不是她的错觉。
“她为难你了?”小白兔翻身蹦跶到林棉棉的面前,端正坐好,整只兔都透着一股认真。
“倒是没有,只是遇到过几次,说了几句话。”林棉棉隐去了暂时无法解释的温灵草。
阿白看了看林棉棉,接着搓了搓毛脸,然后又看了看林棉棉,像是在考量她的话,又像是要在她的话中看出更多。
直看得林棉棉有些撑不住,小白兔才最后搓了一把毛脸,认真开口:“柳胧月的事情,到底还是我思虑不周了。她去了归元宗那么久,我差点都要把她给忘了,倒是没想到她还会找上你。”
才一两年,就忘了?
林棉棉模模糊糊地觉得有点儿不对。
小白兔却是接着说了下去:“柳胧月的爹是符峰的金丹柳长老,现在被隔在了东海,娘就厉害了,是归元宗的元婴修士。她随了她娘,有炼丹的天赋,所以拜在了丹峰秦长老的门下,现在大概练气中期修为吧。要说她爹当初可是比她娘天赋要好,可惜后来……算了,这些个陈年旧事不重要。”
挺重要的……想听……
林棉棉按下心中的八卦,没有打断阿白。
“总之,这个柳胧月,心思重,背后还有个归元宗,尽量不要和她起冲突。不过如果她要欺负你,你也别客气。”小白兔说着,毛爪拍了拍颈上的金铃,一堆符咒和几样看起来像是法器的东西落在了石桌上。
林棉棉:“……”
“最近大讲堂的课没落下吧,这些符咒你应该都会用。”阿白说着,把符咒往林棉棉那儿推了推,又自顾自地捡起法器来看,“这个不行,这个也不行……不行不行……”
总共没几样法器,很快被小白兔挨个判定为不行。
“之前元师姐给我的符咒,我都还没用呢。”林棉棉伸手将符咒推回。
“多多益善,那柳胧月手上东西也不少。虽说五行宗禁止弟子内斗,但是万一呢……”小白兔边从金铃里取着法器,边斜了林棉棉一眼,“前几年丹峰那个薛西风,哦,就是柳胧月的师兄,一个筑基的,被一个练气的,说诬陷就诬陷了,真是呵呵。人筑基的都栽了,可别说你这才练气初期的了。哎,练气一层能用的法器真难找,我没有啊……算了算了,过会儿我们去万事堂看看,直接买吧。”
“不是禁止内斗么?”林棉棉憋不住想要八一八,最重要的是,既然阿白知道柳胧月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以前还会和她走得那么近。还有元师姐……
小白兔把桌上散落的法器收回金铃,又催着林棉棉把符咒收好,方才在林棉棉期待的目光下开口:“哦,我好像闻到粘豆包蒸好了的香味呢。”
吊得一手好胃口!你这么能,你咋不去写书呢!
吐槽归吐槽,林棉棉还是很快端上了一盘热腾腾的蒸包子山。
歪倒在软垫上的小白兔,慢吞吞地啃着冰筷上夹着的粘豆包,一个粘豆包下肚,呼了口热气,感叹道:“熊兰兰的粘豆包是越做越好了。看她这么纵着你,想必你的厨艺是不会有什么进步了。”
嗯,烤焦了包子的兔子好棒棒哦。林棉棉没开口,眼中却满是这句话。
“哼。”阿白自是读得懂,又夹了个粘豆包,然后挥挥爪,收走了粘豆包山。又在桌上拍出了两个包袱,“喏,给你的。快把之前烤包子的事情给我忘了!”
林棉棉打开包袱,里面又是几个装着凡间吃食的月岩砂盒,里面的食物码得整整齐齐满满当当,一看就是特意给自己打包回来的,不是临时兴起的封口费。好吧,刚才是谁吐槽熊兰兰纵着来着……
见林棉棉把包袱收进储物袋,阿白也不再卖关子,麻溜地把话题从包子转回了柳胧月的身上。
“五行宗禁止内斗不假,可这斗也要放在明面上被人看见,那才能禁止啊。”小白兔慢吞吞地边用兔牙撕着包子皮吃,边回忆道,“那是几年之前吧,元昭阳给丹峰出了一炉子丹药。按理说吧,那是一炉上品养颜丹,也就是给那些修为停滞,年轻时服用的定颜丹开始渐渐失效的修士,保养一下容颜,拖慢一下失效速度的。打个比方,一个修士在二十岁就算她刚筑基吧,吃了定颜丹,那么只要她不断进阶,那么她就能一直保持二十岁的样子。可如果说她百年之后,遇到了瓶颈,修为久久不进,那么定颜丹的效果就会逐渐消失,她有可能就慢慢变成了三十岁,四十岁,甚至更老。养颜丹就是拖慢她变老速度的丹药。而后来,就算她在四十岁的模样时修为又有进步了,那想要回到更年轻的容颜也是很难了,那需要的丹药,就非寻常可见的定颜丹,养颜丹可比。”
听着阿白的话,林棉棉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个身体……差不多也有十五六岁了吧……自己是不是应该也要开始准备一颗定颜丹了。那柳胧月,看着已经有二十了,不知道有没有吃定颜丹。按说她此时的样子,差不多已是最好看的年华……
“哎呦呦可别摸了,定颜丹至少要成年了才能吃哈。”阿白似是看出了林棉棉心中所想,一个爪尖大的小冰块弹上了林棉棉正在摸脸的手。
林棉棉揉了揉并不疼,只是有点冰的手背,收回发散到很远的心思,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不吃,你接着说。”
阿白眯眯眼:“可别偷着吃啊,永远的未成年可不好玩。”
待林棉棉再三保证了,阿白才接着说了下去:“那次也不知是不是炼丹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还是元昭阳手抖了咋的。她帮丹峰炼出来的那炉上品养颜丹,除了本身延缓衰老的作用,竟还能有让人变得年轻一些的效果。要知道,能让修士变得更年轻的丹药,价值是养颜丹的近千倍,而那炉养颜丹,效果不比那些专为恢复年轻的丹药效果差。本来那炉丹,是薛西风,柳胧月和丹峰三方出的材料,以丹峰的名义请了元昭阳去炼,成品三三四分。你猜然后怎么?”
“然后……柳胧月陷害了薛西风,得了丹药?”林棉棉猜道。
“柳胧月陷害了薛西风不假,丹药却是没得。”小白兔冷冷笑,“她也不知用了哪里的手段,竟能把还没分的整炉丹药都放进了薛西风的储物袋里。丹峰从薛西风那儿搜到了丹药,纵然薛西风不承认,却是人赃并获,于是罚了薛西风去闭关思过,又要把那炉丹药奖励给举报有功的柳胧月。薛西风估计是琢磨出点儿什么了,气不过,趁拿着丹药的师兄不注意,出手把丹药都给毁了。”
“有神识印记的储物袋,怎么会不知不觉地,被别人塞东西进去。那薛西风,真是冤枉的吗?”这与林棉棉从大讲堂学到的基础知识有些不一样。
“自然是可以的。修为差距太大,或者习有特殊手法,又或者有特殊的法宝,甚至灵兽,都能做到。这些有些旁左的东西,自然不会教给你们这些还在打基础的弟子。”阿白看了一眼似乎有些迷茫的林棉棉,“这些薛西风倒是知道的,当场也提出来了,也怀疑到了柳胧月的头上。可偏偏柳胧月自从丹成之后,一没接近丹药,二没接近薛西风……薛西风拿不出证据,又怀疑是丹峰看丹药特殊,不想分与他了,所以没有在丹成时立刻分药。当时处理这件事的是他们的师傅秦长老,当场气得说丹峰不要拿四成药了,都给柳胧月得了。薛西风又气又急之下,还是怀疑柳胧月居多,最后更是气不过,把丹药都毁了。”
林棉棉还是有些不明:“听起来你是相信薛西风的。可是并没有证据说,不是他拿的药。更没有证据说,是柳胧月的嫁祸啊。”
“当时的确没有证据。不过后来,我们见到过柳胧月手上有一只机关雾影雀。这东西,在南合不常见,却是北域靠近西荒的地界,一个小宗门的特产。我和元昭阳也有两只,传递消息和传递物品十分隐蔽方便,还不容易被神识察觉,除了消耗灵石多些,没有什么缺点。有这个东西,柳胧月能把东西不知不知觉偷出来再塞进薛西风储物袋里,就真是一点儿都不难了。”阿白啃下最后一口粘豆包,“其实就算我们没有刚好看到那只雾影雀,我们也是相信薛西风的。为人如何,我们又没瞎。毕竟当初那炉药,薛西风是为了他凡俗界的父母求的,为了让他们能在活着的时候更轻松些,不为衰老所累。薛西风没有延寿丹,他父母一人一颗养颜丹足够了。那炉丹药出了二十颗,他能分六颗,不需要更多。柳胧月就不同,她那似乎停步元婴的母亲,可需要的不少呢。”
“等等,你刚才说,你们都是相信薛西风的。”林棉棉紧了紧手心,“你们是说你和元师姐吗?可是你们……不是和柳胧月走得很近吗?”
“这说起来,就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小白兔说着,似乎真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抬起后爪挠了挠头,“那炉丹药不是毁了么。后来柳胧月那归元宗的娘,出了不少灵石求了元昭阳又去炼了几炉,顺便还给她闺女出了点学费,让元昭阳多教教。那柳胧月,不就从宗门里随手教几下的路人小师妹,变成了出了钱的雇主了么。这灵石一来二往的,有时候不炼丹,她也爱跟着元昭阳,看在雇主单子不断的份上,我们也不好赶人对吧。”
林棉棉的手心紧了松,松了紧,直到阿白说到最后,才真的慢慢放松下来:“所以说,你们是因为她总给你们介绍生意,所以才和她总玩到一处么。”
“不是因为这个,难道是因为她长得漂亮么。你可不知道,五行宗客卿的报酬虽然还算丰厚,但是到底不是自己的宗门。想要得更多的资源,总要好好开源对吧,柳胧月虽然麻烦,但是架不住她想要丹药的娘出手丰厚。而且我们也不算玩在一处,是她爱跟着元昭阳而已。我就想不明白,元昭阳又不是五行宗的人,她再跟着,元昭阳还能收她当弟子不成?”阿白撇撇胡子。
“元师姐,也是因为这个么……”林棉棉有些紧张地再问了一句。
“怎么,你看不起我们为了赚她娘的灵石,忍着她啊。”敏感的小白兔立身瞪。
“不不不。”林棉棉赶忙解释道:“这样是对的!”如果是为了生意还好,如果是因为那柳胧月的个人魅力,那才是糟糕。
“反正就那么回事。薛西风肯定是冤的了,丹峰当时的调查也很难说是不是偏向柳胧月。我们就算是后来知道柳胧月有雾影雀,也只能供我们自己猜测。”阿白认真脸对林棉棉:“反正,你离她远些。当初……哎算了。”
明明是认真想要说出的话语,却是说到半道咽了回去。
林棉棉总觉得阿白没说完的话应当十分关键,忍不住问道:“当初……怎么了?”
“也没怎么……”小白兔却是有些扭捏着,又不愿意说了。
越是如此,林棉棉越是直觉此中紧要。
“有些事,也不是远些就能躲掉的。你和我说说当初怎么了,我也好心里有数,灵活应变。”林棉棉捏住阿白的小爪爪,真诚脸。
爪爪很软,脸也很真诚,
小兔子用爪尖挠了挠林棉棉的手心,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却是压低了声音才开口:“当初吧,为了那点儿丹药,我觉得也不至于弄成那样。后来我看着柳胧月那小丫头实在有些黏元昭阳,我才想起来,当初薛西风也挺喜欢元昭阳的。那会儿元昭阳去丹峰去得多,薛西风每回都是在山脚下接她的。就坐个传送阵的功夫就能上去,偏他每次都在山下等着。若是元昭阳有事去晚了,他也不在意,永远是那么客气友好。”
说罢,小兔子给了林棉棉一个你意会吧的眼神。
林棉棉一脸茫然。
“就是说,柳胧月有点想霸占元昭阳,当初薛西风被她整了,保不齐也有这点儿意思。”阿白小爪点了点林棉棉的手心,“所以呢,你看人薛西风就接送了接送,就被关禁闭了。你猜你和元昭阳同进同出的,会怎样啊?”
大概会被干掉吧。林棉棉抖了一下:“可就算她想霸占元师姐,也不能把元师姐身边的人都陷害了,就留她一个吧。她对阿白你是不是也做了什么……”
“哦,那倒没有,毕竟我是一只兔啊。”小白兔耸耸肩,“大概她只对人形生物比较敏感吧。”
好吧,不知道现在变回一株草,会不会消除对方的敌意。
“我还是有些想不明白。”林棉棉摇摇头,“这是怎样的一种执念啊。”
“大概就是,她想元昭阳只看着她,只想着她,只和她一起玩吧。”小白兔说着,忍不住抖了抖毛,“哎呦,不知道这话咋说着说着,就想打冷颤。”
听着阿白的话,林棉棉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曾几何时,自己好像也想过,如果元师姐心里眼里,都有自己……
果然,自己与柳胧月,是有几分相似的心思么。
世间之事千千万,都怪师姐人太好,平白又多了万万千。
时隔数月,林棉棉总算从阿白口中,得知了柳胧月与她们走得近的真正原因。还好她们不是为柳胧月的人格魅力所征服……
按理说,林棉棉应该松一口气的。
然而,并没有。
因为她突然直面了自己那有些不可告人的心思。
柳胧月不想元昭阳对自己好,自己,又何尝希望元昭阳去对柳胧月好呢。正因为不想,不愿,才会问了阿白那么许多。
不止是柳胧月,林棉棉想要留住的,是元昭阳之前对自己的特别。
那些特别的温柔与关切,那些时时刻刻眼里心里都有自己的模样。无论是哀怨,欣喜,还是不舍,那些情绪,落在自己身上,都是那样的,独一无二。
不要有别人,无论是柳胧月,还是别的什么人。
哦,阿白可以是个例外。
毕竟,阿白只是一只可爱的,小兔兔呢。
说完柳胧月的事儿,之前因担心元昭阳而泛起的沉重,倒是消散了些。
阿白又另外拿了些吃食出来,还取了两壶果酒,一草一兔就分开的几个月,聊了几句。
林棉棉还好,生活无非是听课修炼,只是催生植物的事情,到底还是不知如何说,便没有提。说的多些的,倒是四个月前,熊兰兰和王茗儿去试炼之地的事情。
初听王百广放王传莺出阵峰,阿白是很恼的。只是再听后面四个月,王传莺并没有再出来,便只是哼一声,表示王百广还是记得与韩清瑶的约定就好。
宗里的生活平淡中也有几分充实。
而阿白在外头的生活,就显然有趣刺激得多。
自从元昭阳闭关,阿白已经在宗外浪荡了差不多十个月的时间。只是到底惦记着元昭阳闭关的事情,也没去远的地方。除开一开始的几个月在凡俗界吃吃喝喝,后面几个月便只是寻了个山头,收了些散修小妖,占山为王之余,还做了几桩惩奸除恶的事情。
阿白说得风轻云淡的,似乎只是些不足挂齿的无聊小事,林棉棉却是听得咋舌。
“修士可以干涉凡俗界人的生活么……”林棉棉喝了口水,担忧着开口,“像你说的那些,就是给一国换了个皇帝那种,会不会因果太大,为天道不喜。”
一旁小白兔也把毛脑袋扎进杯子里喝了两口酒水,又在林棉棉关心的目光下抖抖毛,方才开口:“看样子最近这段时间,你有好好上课哦。不过嘛,修士的课程总是这样说,因果轮回呀,顺应天道啊。可事实上什么是天道呢,什么是顺应呢,我们修炼,我们想要力量想要长生,本就是逆天而行嘛。就看那西荒,那些个魔修,做了许多坏事吧,可渡劫的时候,不过是多了几道雷,抗过了一样增进实力,完事儿了还一样能飞升,这时候天道怎么就不去因果循环地一个大雷把他灭了呢。而且我做的那几桩,最多也只是影响了凡俗界一国,哦,还是干了好事,原本的皇帝实在太坏,说来我也算替天行道,总比那些魔修要强不知多少,你不用担心。”
“所以……天道,是不存在的吗?”林棉棉心中的确是有疑问的。
无论是在末世的那个世界,还是在修真的这个世界,都有善恶有报的说法,可事实上,好人也许就早早死了,坏人却还久久活着,都是常事。那说好的,有报呢……
“也不能说不存在。”一向散漫的阿白没有与人论道的爱好,只能与林棉棉说些自己的感悟,“只能说,若苍天有道,那在天道的眼里,我们都太渺小了。渺小到,不是足够大的事情,它是看到了,也不会在意的。就如……就如我们看凡俗界的一窝蚂蚁,我们会在乎它们打不打架吗?会在乎它们谁是蚁群的王吗?会在乎一两只,七八只蚂蚁开心不开心吗?太渺小了,它不会关心,甚至也很少干涉。这才有了凡俗界的律法,修真界的门规,与其等待因果给事情一个结果,不如自治。”
林棉棉抿唇未答。
阿白轻叹,慢吞吞地挪到林棉棉手边,伸出小白爪子在林棉棉的手上轻轻拍了两下,“好了,你还小,不要想太多了。反正你这么乖巧的孩子,也做不出什么坏事,有没有天道,天道又是如何,与你而言,也不是多打紧,你还有太多的时间去感悟。”
片刻的安静后,林棉棉还是开口了:“那如果,那群蚂蚁,大多数都疯了,开始与剩下的小部分撕咬,眼见着就要群灭了呢?我们看在眼里,会在乎吗?”
“若我们为蝼蚁,天道为我们,自是应当在乎的吧。群之不存,天道何存呢?”阿白只觉得身边的小姑娘,似乎整个人都深沉了下去,暗自懊恼不该与这么个才十来岁的小姑娘说起自己在凡俗界干出的那几桩好事……
对才十来岁,刚从凡俗界上来修炼还不到两年的林棉棉来说,自己说的那些什么帮着起义军灭了皇帝之类的事情,还是有些冲击太大了吧。
林棉棉没有在意到一旁的小白兔是如何后悔着想要气氛重新轻松起来。她现在想着的,是若有天道,末世时,见着丧尸与人类之争,是否会在乎呢,是否会在乎人类能否继续存在呢。还是人类消失,在它眼中,也不过是万物正常变迁的一部分而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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