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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开书,武安国看到冯子铭对于世界的阐述,开篇的一段话让他大吃一惊。“楚辞言,‘寰有九重,孰能度之’,浑天家云:‘天包地如卵黄’,则地为浑圆,古人已言之矣。今小子观日月星辰于海上,日从东出,月往西坠,万里大洋若弧,盖日月起落于地侧,愈验古人之言不虚。地圆之说,既不悖古,而有验于天,故小子斗胆记之,并欲以海上目见之景逐一验证。……”随着海上不同地点的观测,冯子铭的记述越来越详细,提出的观点也越来越胆大。“古人云,地居天中,其体浑圆,以应天度,中国当居赤道之北,故北极常现,南极长隐。南行二百五十里则北极低一度,北行二百五十里则北极高一度,由此可知海路远近。西人千年前亦有此言,元人作地圆说,曾备述之。……”
“恒星非恒,四季时有动移,若非地动,则为天动。若地非为天心,则此象可解,……”
“正九出乙没庚方;二八出兔没鸡场;三七出甲从辛没;四六生寅没犬藏;五月出艮归乾上;仲冬出巽没坤方;惟有十月十二月,出辰入申仔细详”
看到这些论断和记述,武安国也被冯子铭的学识而震惊,这个少年已经不再是那个文弱书生,他的眼光已经不再被旧的诗书礼乐所局限,超越了整个时代。后生可谓,后生可以让人欣慰啊,这个时代的科学如同一棵沉睡的莲子,所需要的,只是有人轻轻敲碎那个漆黑的外壳。
合上书卷,武安国激动地说:“子铭,我在科学院里给你留个职位吧,天文和地理随你挑,你不用来应卯,把你在海上的所见所得写成文字,定期寄过来就行,也可以委托在沿海各地北平商人开的私邮送过来。视你发来的文章给你酬金,如何”?
“那当然好,刚才我还和子铭商量着如果实在赚不到路费,就拿东西向皇上表功呢”!邵云飞没等冯子铭说话,满口答应。
“表功”?不着边际的话让武安国一愣。
“嘿嘿”邵云飞老脸一红,不好意思的解释了表功的办法。原来他看南洋有很多奇怪之物,想想天下谁也富不过皇上,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快速收回本钱的办法,拿奇珍异兽拍朱元璋马屁,只要把朱元璋拍高兴了,那银子还不是滚滚的。
“这也是个办法,总是支持的人越多你们的事越顺利不是”,武安国听过之后笑着附和。对皇帝他本来就没那么忠心,骗一骗就骗一骗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所以也没人跟着捧场,只有冯子铭看着这两个奸商一样的侯爷,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不是上了贼船。
“你们可一个是一等侯,一个是四等侯啊”!
“谁说侯爷就不需要钱了,我们不过和皇上做了笔交易么,买卖愿意,童叟无欺啊”?
“子铭,关于其他国家的书,你尽量多收集,不同民族对世界有不同的认识,三人行必有我师,别的国家也必然有比我们先进的东西”。
“武侯言之有理,您稍待片刻”,冯子铭走进船长室,不一会儿拿出两本厚厚的册子,打开绒布外壳,露出一幅幅精致的图画。他用手指着图画向武安国介绍“武侯请看,这是天盘,这是回回人的罗盘,这是牵星板,回回人的东西和我们不太一样,可以说各有千秋。要是综合一下,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这个计程仪就比我们常用的好多了,是扇面状,用和全船等长的游线系住投入海中,然后用沙漏计算时间,我改了改,用我们北平的手钟计时,更准确”。
“还有这本海图,好像是古天竺人画的,从古里(今印度西海岸的科泽科德)到祖法儿(今阿拉伯半岛东海岸阿曼的佐法尔)航路,在古里开船,看北极星的高度是六度二十四分(折合今度,下同)。船向西北,船行九百公里到莽角奴儿(今印度西海岸的门格洛尔),看北极星的高度是八度。后船向西北偏西,航行一千五百公里,在大海中,看北极星的高度是十度。又船向正西稍偏北,航行二千一百公里,到祖法儿,看北极星的高度是十二度四十八分”,冯子铭兴奋的念着上面翻译过来的文字,“如果真的正确,这里就是您的如画江山图上的非洲土地”。
指着海图,冯子铭不管武安国的惊诧,热切地说:“总有一天我可以达到那里,甚至超过那里,看看大洋另一侧的世界,把所有的书都给您搬回一本来”。
“好啊,那我可方便多了”,武安国高兴的赞扬。有了书,至少可以知道西方现在已经发展成什么样子,科学院也有了可借鉴对象。
正如武安国的预想,有了书,科学院的事情慢慢有了点儿起色。经同文科的翻译,这些书籍被各科的人宝贝一样的传阅。几次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冶炼科的试验室出来,武安国都见到有学者在挑灯夜读。看来这些人也不是一味的排斥西学。
“嗨,武侯走远了,把你藏在屁股底下那本书拿出来吧,别坐臭了”。看着武安国的背影,一个助教(低级学者,从九品俸禄)低语道、
“你着什么急啊,我还没看完呢,再说过几天市面上不就有了吗”。
“我看看偷人家老婆那个家伙最后结局怎样了,捉奸捉双,被铁链锁在一起后看宙斯怎么裁决”。
“这蛮夷之邦的神仙也不正经,整天就干这鸡鸣狗盗的勾当”。
“要么怎么是蛮夷呢,不通教化啊”。
“对啊,文王序易,以乾坤为首。圣人系之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蛮夷之邦就是蛮夷之邦,不守天地伦常,纵使有什么雕虫小技,也登不了大雅之堂,要我说,这科学院的第一要务是要明白,圣人之学为体,杂学为用的道理,然后才能展开”。一个博士摇头晃脑地说。
“嘘,小声些,别被北平来的博士(八品俸禄)听见了,他们在学蛮夷之术呢”。
“学了干什么,偷人家老婆啊”。房间里传来会意的笑声。
“大家别胡闹了,那些西方人的书其实还有点儿真才实料的,这本《马经》就不错”?农牧科的一个博士好心地提醒。
“研究配种么,那是他们的专长啊”!
哄,房间里的人再也忍不住,一起狂笑起来,声音在黑夜中传出老远,老远。
武安国听不见这些无聊者的议论,或者他引进这些书的本意就是告诉大家这世界上还有与我们不同的东西。马车已经走远,他在马车上睡着了,老赵小心的赶着马车,尽量避开路面上的坑坑洼洼,不想惊醒这位好心人。护卫的武士小心的围在马车的前后左右,车里面是他们最敬佩的战神。
这些日子,为了马鞍山冶炼场的事情,武安国心力憔悴。他奉朱元璋的命令带冶炼科的学者去解决那里迟迟不出好钢的原因。到了之后才知道,那里非但没出过好钢,连好铁都没出过。唯一像样的几锭铁还是靠沐英军队中换下的兵器回炉炼成的。
官员、小吏、监工挥舞着皮鞭,拿干活的工人撒气。没有成功的希望,没有升迁的机会,他们一肚子火全释放到了工人身上。而这里的工人不像北平,没有那种每天上下班的兴奋,脸上是没有生命迹象的木然。
巡视马鞍山的当天,他把冶炼场的大使、副使、大小差役全部革了职,驱逐出场,永不录用,这是朱元璋赋予他的权利。然后宣布休息一天,让工人们睡个好觉,吃个好饭。
第二天,他让各班工人自己推选了工头,在带来的国子监学生中任命了各级管理者。然后宣布和北平一样的管理制度,定下了和工人们的薪水,并且宣布,出钢之后,朝庭的赏赐每人都有份。
返回京城,武安国单独求见朱元璋,告诉皇帝为了打造优质的军械,不能采用前朝那样的匠户制度。以他的经验,只要把大前提放到一统天下上,朱元璋一般会仔细考虑他的意见。这次,他又赌对了。
武安国从商人的角度提出,只有让工人和冶炼场同利,大家才会同心。做过学徒的朱元璋赞同了他的建议。“学徒时,每逢利好,掌柜的还要发红包呢”,老朱在这点上一点就透。所以当武安国提议把马鞍山冶炼场作为国家专门采购的对象而不是国家专营机构时,朱元璋犹豫了一下马上答应了。铁器专卖在明朝本来就被官员们执行成了官府专购,民间凭照经营,老朱不在乎多出这点儿变化。况且现在只要能出好钢,朱元璋才不在乎武安国采用什么方法。
“只要能尽快给朕炼出钢来,把冶炼场赏给你作为私产都可以”。听着朱元璋焦急的口吻,武安国好生后悔自己没趁机漫天要价,给工人也每人要一份股份。不过最后他还是争取到了国家作为冶炼场的大股东,具体经营管理交给商人的政策。
然而,让朱元璋失望的是,建立了初步商业管理制度后的冶炼场,在小规模实验中,再次炼出了废铁。接到报告,他没有催促武安国,并驳回了御使要求换人的建议,如果这事武安国都不灵的话,朱元璋不知道还能换谁。
武安国突然发现自己被难住了,被自己最熟悉的冶金专业难住了。
在自己那个时代,怀柔的几个民营小钢厂都是他参与论证并设计的,虽然采用的是转炉技术,但矿石品位,添加剂的比例,武安国都如数家珍。
张五在永平炼钢,所采的矿石其实就是专供首钢的矿石,武安国的脑子里有无数篇论文探讨如何获得最好的冶炼效果。
而江南,不是他当年那个设计院的涉及范围,矿石成色他不知道。从周围的地形上看,可推断这是火山岩型矿床,铁矿的品位高于怀柔。但是,这种矿石的酸碱度、含磷量、含硫量都是未知。并且,他没有最基本的试剂去标定,去检测这些参数。
除了这些年他在北平“发明”的天平,量杯外,其他基本测量仪器一概没有。
化学试剂,他拥有的仅仅是徐家出品,被这个时代人称为绿矾油的浓硫酸。
突然,他想起了当年的大炼钢铁。没有基本的知识与条件,那是怎样狂热的一个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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