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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在临近黄昏时下了下来,倾盆泼瓢,天地间水汽茫然,带着股子要将一切污浊秽迹洗去的狠意决绝。
东安郡王府前的青石板被一遍遍冲刷,血色早被洗了个干净,上午如闹剧般的惨烈景象竟好似浑没有发生过一般。
“你说说这天,怎么说变就变了。好嘛我这婆娘新做的衣裳鞋袜,倒成全了贼老天!”守门的一个兵卒探头看了看天,那天际仍是一团乌墨,隐有雷电闪烁,他缩了缩头,满脸悻悻,愤然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才避到檐下。
另一个兵卒抱着手中长戈半眯着眼,手指扣在裤缝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漫不经心道:“你骂它顶个屁用,倒还不如指望这里头剩下的达官贵人们早些醒悟,咱们也好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
先前说话那兵卒叹了口气:“说的容易哦,换了老子是皇帝,也不愿意把......”
“这话是你能说的!可真是嫌命长了!”另一人慌忙堵上他嘴,责怪道,“凭他们甚么人,烂船还有三分钉呢,咱们这种身份也敢口上花花地编排,你上赶着找死可别拉上兄弟我!”
那兵卒也知道说错了话,满面羞惭地点头答应,另一人才放了手。二人相顾无言,叹了口气,复又沉寂下去,心里也只能盼着这场雨早些停了。
忠顺没料到刘福杀个人,能杀出这么大功劳来。死守郡王府的官员如今倒有一多半归了家,其中不乏如宋武阳这般举足轻重的人物,大喜之下不光刘福,连最初提出这个建议的贾兰也重重赏赐了。
如今贾兰时常往来太子东宫,明面儿上是忠顺摆在赫连千疆身边用来行挑唆、诱哄、监视的钉子,暗地里二人却自有一套承袭贾环的密语之法,早已互通有无、暗度陈仓了。
“兰哥儿怎么如此心神不宁?”赫连千疆过了年就有七岁了,忠顺虽将他软禁在寝殿中,却也不敢过于亏待了他,因此气色见着还好,身量高了些,眉目与赫连扣极像,气质却更似贾环。
贾兰勉力提了提嘴角:“殿下挂心,也并没有甚大不了的,只是这雨下不停,我又爱胡思乱想,故此才有些心神不宁。”
赫连千疆眯了眯眼,轻声道:“哥儿不必忧怀,如今这殿中,只有我二人。”
贾兰心中一惊,他是知道太子有自己的势力的,却也想不到竟厉害至此,他尚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因此面上便带出些情绪来。
赫连千疆笑了笑,分明也有几分苦意:“哥儿着实高估了我,也不过是一时的工夫,容我喘口气而已。”
巨阙十三卫若真能神不知鬼不觉清掉这殿中暗处的看守,其势之大早已叫赫连扣心生忌惮了,如今也不过是将殿中豢养的那只雪豹放将出去,使出个以猛兽吸引注意力的权宜之计罢了。
贾兰也不敢耽搁,当下便将情况厉害条条陈述,末了方忧心忡忡道:“环叔的目的原不是如此,按他的法子,那些墙头草虽可恶,却也是身居高位,轻易动弹不得。若他们出得府来,皇上便有足够的把柄拿捏,只消威逼利诱,总能叫他们乖乖听话,三五年后,新人换旧人,这朝廷必定焕然一新。如今忠顺却用了这么个狠毒手段,只怕不知将皇上与环叔逼到了甚么地步,这些人既再无可能回头,顺理成章投入忠顺麾下,那可真真儿不堪设想!”
赫连千疆皱了皱眉,他现今的消息渠道被完全封闭了,对外头是个甚么状况就是个睁眼瞎,听贾兰这么一说,当即意识到这忠顺身边,应当另有个厉害人物,且是贾环等人从头到尾不曾料及的。
二人四目相对,只觉口中苦涩难明。
夜幕四落,雨声仍疏密有致地敲击着窗沿,贾环和水溶等人商量了半日仍旧是一筹莫展,此刻个个都像斗败了的公鸡仰面躺在书案上,连贾环也难得露出一副双眼茫然也不知魂归何处的神色来。
赫连扣一直沉默地坐在窗下,面上冷硬如霜,背脊如剑挺拔,如一尊亘古有之的雕像,连亲近如刑十五这样陪侍左右二十余年的人也无从得知他心里究竟在想些甚么。
贾环不免有些忧虑,赫连扣本就天性有缺,如今这剂猛药似乎是过了头,若是叫他日后越发的没了人气儿才是得不偿失。
水溶拨了拨灯芯,疲惫道:“三更天了,咱们搁这儿杵着也论不出三四五来,不妨各自回去歇息,养足精神头儿,也好应对忠顺的幺蛾子。”
杨希上了年纪,正是熬将不住,此刻忙不迭应和。
赫连扣终于有了这晚上的第一个动作,下巴微颌,却是应了。
几人刚踏出门槛,就听前院传来一阵吵闹声。
水泾手里提溜着个人,面上带着狂怒踏进月亮门,那架势活像要把谁生生啃啮干净一般。
他身后几步远便跟着紫鹃和雪雁,两个丫头相互搀扶,隐隐瞧着是哭过,眼眶红肿得厉害。
“皇兄,你要替我做主!这人端是不要脸的登徒子,他、他——”水泾气得嘴皮子哆嗦,那些个话却是噎在喉咙里说不出口,把手中人往地上一掼,怒道,“你们问问这厮做了甚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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