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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色未明,九辰便至垂文殿外,撩袍长跪。
这一日正值早朝,巫王在章台宫陪巫后用完早膳后,直接便去了朝堂,一直到午时才回到垂文殿。下了车舆,巫王一眼视见殿外跪着的少年身影,眉梢一挑,与晏婴道:“孤还以为,剑北五年,他早不记得规矩了。”
晏婴小心回道:“王上定的规矩,殿下向来记得清楚明白。”
巫王冷笑,道:“若是如此,他便不会在孤的眼皮子底下盗走暗血令,矫诏王命,私离王都。”
晏婴听巫王提起此事,唯恐祸从口出,便再不敢多言一句。
巫王看他一眼,带着淡淡的嘲讽,便径自进了垂文殿。
午时的日头正是毒辣,巫王简单用完膳,也不午睡,便于殿内批复奏简。
晏婴忙命内侍多搬些内廷专用的玄冰进来,驱逐燥热,并亲自去侧殿煮了降暑的青菊茶,仔细侍候。
待日影西移,暑热消散之时,巫王才吩咐晏婴:“让世子进来。”
晏婴应下,忙急急行至殿外,去传达王令。
九辰虚弱之下,被暑气蒸得头晕目眩,眼前发昏,只能扶着晏婴,才勉强站稳,艰难进殿。
晏婴只觉臂上的那只手滚烫的厉害,担忧道:“殿下还好么?”
九辰点了点头,入殿后,便松开晏婴,疲软至极的重新跪落于地,哑声道:“儿臣叩见父王。”
巫王瞥见他模样,冷冷道:“世子若是跪不好,便出去跪,该做什么,难道还要孤提醒你么?”
九辰只觉得眼前有些抑制不住的发黑,咬牙凝神跪直后,才艰难的扯开与伤口黏在一起的黑袍,转过身,背对着巫王,道:“儿臣请父王验伤。”
入目处,九辰整个背部已然血肉模糊,一道道纵深鞭伤交错其间,均是深可见骨,皮肉翻卷,十分可怖。
晏婴看得心惊肉跳,喉头酸胀的难受,眼中不由就溢出一层雾水。
巫王看罢,便坐回案后,道:“晏婴,传孤旨意,戍卫营秉公执法,不徇私情,赏金千两,以示嘉奖。”
晏婴张了张口,一时失声,许久,才发出音,道:“老奴遵旨。”
九辰费力的穿好上身黑袍,道:“父王若无其他吩咐,儿臣告退。”
巫王脸色蓦地一沉,道:“孤何时让你退下了?”
九辰动作顿住,道:“儿臣知错。”
巫王命一旁的青衣内监搬出两沓厚厚的奏简,道:“今日,掌书内监请了病假,你就留在宫中,替孤誊抄这些处理好的奏疏。另外,孤这里还有几份未处理的奏疏,正想听听你的意见。”
九辰道:“儿臣遵旨。”
晏婴见这情势,便命一名青衣内侍去搬竹简,巫王却冷声道:“以后,这些事情,让世子自己做。”
那内侍吓得住手,忙退到一侧。
九辰撑着地面起身,将竹简搬到左侧长案上,分类整理妥善后,才跪坐到案后,试着腕上运力。
巫王抬眼,瞥见九辰笔力虚软,字迹不正,且不停的淌着冷汗,将尚未干却的字晕得不成章法,当即蹙眉道:“不过一点暑热,便能将世子折磨成这番模样,倒真是让孤长见识!晏婴,给他换冰席。”
巫王宫的冰席乃九州极北处的水晶玄冰制成,奇寒无比,遇热不化,只有酷暑之时才会铺在榻下解热,且每次铺设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
晏婴自知冰席之苦,更忘不了以前他的小殿下被冰席折磨的那些情景,一边命人去取,一边心疼得难受。
九辰低头,眼睛依旧发昏,并不能看清楚那些字的轮廓,只能继续将全身力气都凝在腕上,凭着感觉去写。
两名内侍很快抬了冰席进来,内廷司造为防他们被寒气伤到,特地在冰席之外裹了两层质地厚密的竹席。
纵使如此,一路抬过来,那两名青衣内侍依旧被冰席渗出的余寒袭得脸色发白,浑身打颤。
晏婴忙引着他们将竹席去掉,展开里面剔透的冰席,替换掉九辰膝下的竹席。
巫王扔下一卷竹简,道:“这是宫城戍卫营右将军怀墨的请罪书,世子有何看法?”
竹简挟着霸道刚硬之力,堪堪砸到案上,动静之大,让旁侧侍立的青衣内侍们吓得发颤。
九辰捡起来,迅速揽了一遍,一怔之后,才道:“南北两市的巡查防卫由怀墨负责,淮国质子在南市遇刺,确是戍卫营巡防疏漏之过,怀墨难辞其咎。”
巫王盯着他,满是探究,道:“孤还以为,你会替自己的「生死之交」说几句好话。”
九辰卷起竹简,道:“事关重大,儿臣眼中只有国法,没有私情。”
巫王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这处罚之法,便由世子便代孤拟定。”
九辰变色,道:“儿臣不敢擅自干涉戍卫营事务法度,请父王收回旨意。”
巫王眼底多了丝审视,道:“既是孤的旨意,何来擅为之说。说起来,怀墨所犯之事,也不止这一遭,世子若觉得为难,不仿将前些时日的欺君之罪一道替他定了,也省得孤再费力气。”
九辰总算明白今日巫王怒从何来,默了片刻,道:“朱雀道之事,全是儿臣授意,与怀墨无关。”
巫王挑眉,道:“世子眼中既然只有国法,便跟孤讲讲,欺君该当何罪?”
半晌,九辰道:“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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