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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少年大约十五六岁年纪,或许是多年的风吹日晒,赋予他一身浅褐色的肌肤,面相憨厚,身材矮瘦,怎么看都是个掉人堆里就找不见的寻常人啊。
“哎呀,这不是汪学正么,您怎地来了?”
苟超见随着韩阿婆一起过来了两个读书人打扮的男子,心中也正疑惑。刚刚起得着急,引得两眼一阵眩晕,待看清之后,才发现其中一人却是蒙学的学正。
他来找我做什么,莫非二蛋出了事情?
一想到这种可能,苟超吓得脸色瞬间一变,颤着喉咙就想发问。
“赵郎君,这位是学中主讲算学的杨博士,我二人不告而来,真是搅扰了。”
“不搅扰不搅扰!”
算学博士?就是算数老师喽,看来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陡然提到嗓子尖的小心脏,扑通一声又落回了原处,苟超吐出口浊气,忙又与杨老师见礼。
“在下见过杨博士。”
几人互相见礼后,苟超便把二人邀请到家中。
韩阿婆见来人气度不凡,怕冲撞了贵人,早跟苟超提出,去自家菜园子里拾掇拾掇,与来客一道的奴仆,都遵令歇在院门外,赵家此时便只余三人。
天气渐热,尤其晌午太阳十分炽烈,做活的人要冒一身透汗,怕大家伙食欲不振,早上一锅走时便嘱咐韩阿婆熬了一锅绿豆水,给回来吃中饭的短工们下饭,这会儿倒是正好用来待客。
“清远兄觉着此竹案如何?”
汪学正虽是蒙学里的掌权者,但杨博士比他虚长几岁,且杨家于算学一道颇有建树,其兄长更是县学里的算学博士,杨家在这永宁地界的士人中有些地位。
杨博士平日跪坐惯了,冷不丁坐到竹凳上,双腿自然下垂,还有点不习惯。闻言,看看擦拭得发亮的竹桌,说道,
“倒是显得朴拙,有几分野趣。”
“久等了,您二位尝尝,这是刚熬好的绿豆汤,里面加了麦芽糖,清热润燥,味道还行。”
怕两人嫌弃,苟超还补充到,
“这盛汤的竹筒是早上现砍得,还没人用过,我拿泉水洗了几遍,保管干干净净!”
话说到这份上,要是一口不动就太不给面子了,按这就是里的说法“不是君子所为”,两人只好抿嘴浅尝。
“不错吧?”
确实不错,山泉水熬煮的绿豆,本身就隐隐带着微甜,再加上少许麦芽糖的调和,甜中含着豆麦的香气。润润的汤水里,夹杂几颗糯糯软烂的豆粒,被这碧绿的竹筒一装,氤氲水汽之下,竟显出点清雅来。
两人客气地夸赞一番,才道明来意。
“赵郎君,冒昧地问一句,此物是何人所做,能否说说此物用法?”
进屋前,看到那个杨博士的家仆把算盘递给他时,便猜到有此一问,自己在厨房磨蹭半天,心中已是打好草稿。
“哪有什么冒昧不冒昧地,这东西叫算盘,是一个老道士做的。”
“道士?”
“嗯哪,那老道游方到我们村,在村口的茅草棚子住了好一段。我那时候小,见他胡子、眉毛,生的老长,觉得有意思就总往他那跑……”
“……他那算盘特别精致,算珠都是用绿石头磨的,中间的立柱是乳白色,还莹莹有光泽……”
两人坐那听苟超吹牛,不由对视一眼,入目皆是紧蹙的双眉。
“我见那算盘好看,就问他借手里把玩,他非说看我投眼缘,要教我打算盘……”
“那赵郎可是学了!”
杨博士忍不住,再次打断了苟超的叙述。
“我那时候小,正是招猫逗狗的岁数,哪里坐的住。那道士教得好不复杂,什么加减乘除,我听得一团乱麻,最后就记住了一个最基本的加减拨法,连那些个加减口诀,也是一条不会。”
说完,苟超还两手一摊,用以加强表态。
“无知小儿!无知小儿!”
然,这手势简直是火上浇油。听到前面时,杨博士就惋惜得不得了,到后来听他竟是一条口诀都记不住,脸皮早就涨成了猪肝色。
汪学正一看事情不好,赶忙去拽愤然而起的杨博士,劝他赶紧冷静下来。
苟超也没想到这老头气性这么大,赶紧起来作揖赔不是,说自己太小不懂事,不晓得这是紧要事,还狗腿的去把人家带倒的凳子给扶了起来,请人重新落座。
“您老别跟我一般见识,俺就是一山野小民,快消消气,消消气,早知道能得杨博士这般看重,俺就是头悬梁、锥刺股,也把它学会喽!”
杨博士这时也反应过劲儿,知晓这事原就和自己无关,哪有什么立场去骂人家。只好长叹一声“暴殄天物”,深恨当时遇到老道士的不是自己。
等心绪彻底平复,杨博士向苟超深施一礼,有些颓然地说道,
“吾自幼醉心算学,昨日见令弟拨弄算盘,还言说此物也能算数,便让他演示一番,没想到此物如此奥妙,就有了今日之行。方才心绪激荡之下,对小郎君多有冒犯,还望小郎谅解。”
这杨博士看着也得有个四十来岁,苟超哪能受他的礼,早就喊着“使不得”躲到一边。
他向来佩服有学问的人,见杨博士如此看重算盘,倒还真后悔当年没有好好学。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那个农村小学,根本就没有算盘高手,会的也就这点皮毛,他想学,都没处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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