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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芝径自走在前面,一路欢快地哼着小曲儿,俏脸生晕,秀靥含笑,也不知在偷偷想些什么美事儿。刚才在小摊子上买来的油饼还剩下两个,她边走边吃,风卷残云般地全都送入肚中之后,这才回头向身后的少年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我还想吃个糖葫芦。”
不远处恰有糖葫芦老汉的叫卖声适时响起,李琦很配合地掏出钱袋给她。紫芝只拿了两枚铜钱,很开心地跑过去买了一支糖葫芦回来,才吃了两口,见他始终打量着那一串蘸了糖浆的小山楂,不禁有些好奇地问:“你……没吃过这个?”
李琦摇了摇头,指着那糖葫芦问她:“这是甜的么?”
“酸酸甜甜,咬起来还脆脆的,很好吃呢!要不,我再去买一支来,算是我请你的?”大话一说出口,紫芝这才想起自己早已身无分文,随即很自然地向他伸出手来,笑吟吟地说,“不过呢,你得再借我两文钱。”
“借钱请客,恐怕你这是全天下独一份吧?”李琦笑着调侃她一句,却依然很配合地把钱袋交给她,然后微微一拱手,“姑娘美意,那我就欣然领受了。”
前方不远处,灵曦正兴高采烈地逛着街市,与萧逸峰一路说说笑笑,甚是开心。他们两人虽然身份不同,自幼生长的环境也迥然相异,但不知为何,在一起时就是有说不完的话,那样默契,竟似是相交多年的老朋友一般。萧逸峰自幼随父游历天下,除了中原的名山大川之外,还去过东瀛、新罗、于阗、龟兹、高昌等国,每每向灵曦说起那些稀奇古怪的旅行见闻时,都会让这个久居深闺的小姑娘听得双眼放光。
“天哪,这也太刺激了吧?”灵曦一边听他讲述,一边眨着一双大眼睛长吁短叹,“东瀛来的遣唐使我也见过几位的,哪一个不是彬彬有礼、风度儒雅的翩翩文士?你们遇见的这个倭国人可真是差劲,给人做航海的向导,竟然见财起意,想要谋夺人家的财物,还要害人性命?哼,打死了都活该!”
萧逸峰一笑,豪气干云地说:“那一年我才九岁,大师兄也只有十六岁,加起来都没有那个倭国汉子大呢。可是,就凭我们这两个半大的孩子,还真就把那个贼寇打得跪地求饶,最后,干脆一刀了结了他。”
“东瀛,那得有多远啊……大海一定很漂亮吧?唉,可惜我长这么大都没离开过长安。说起来,我二十一哥的武功也很不错呢,就连宫中的禁军侍卫都很少有能及得上他的,有机会你们一定要好好切磋一下……是吧,二十一哥?”灵曦正说得起劲儿,回头一看,这才发现身边少了两个人,不由迷惑地挠了挠头,“咦?我哥和紫芝哪儿去了?”
灵曦以己度人,还以为他们是不认得路,糊里糊涂地就走丢了,于是忙拉着萧逸峰一起沿来时的路去寻。没多久,就远远望见那一对并肩而行的少年少女,言笑晏晏,状甚亲密,手中各拿着一支糖葫芦,一边走,一边吃得正香。灵曦这才放下心来,跑上前去抿嘴一笑道:“二十一哥,你们两个吃什么好吃的呢?”
李琦把自己的那串糖葫芦递给她,笑道:“来,你也尝尝,味道挺不错的。”
灵曦亦从未吃过这些坊间流行的小吃,此时低头一尝,只觉得那蘸了糖浆的小山楂清新可口,真是好吃极了,于是眼珠一转,就把那剩下的半串糖葫芦都抢了过来。李琦与萧逸峰相视一笑,望向小妹妹的目光宽容而宠溺。四人继续前行,灵曦见街边有一座楼阁甚是华美,心中一时好奇,便蹦蹦跳跳地径自走了进去。
那楼阁高达三层,与后面的一座大宅相接,雕琉璃于翠楣,饰琥珀于虹栋,朱门重楼,雕甍绣槛,一砖一瓦皆极尽奢华。正门上方悬有一匾,匾额上题着“倚玉楼”三个大字,字体极尽流丽妩媚之态,大异于寻常店铺。紫芝虽涉世不深,这两年来却也悄悄读过几本传奇,隐隐猜到这里可能是风尘花柳之地,不觉暗自放缓了脚步。
果然,须臾就见灵曦红着脸走了出来,嗔怪道:“这里居然是……哎呀,你们怎么也不拦着我?”
“既然来了,进去看看也无妨。”见灵曦羞得转身就走,李琦忙伸手拉住她,“这里虽是青楼,但厨子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咱们不妨先进去休息一下,吃些东西。”
四人中唯有紫芝是女儿家的装扮,她眉目清秀,气质如兰,身后却偏偏背着一个盛满杂货的大箩筐,看起来颇有些不伦不类。一进门,便有无数道闪电般的目光齐刷刷地向她射来,客人、伙计、乃至歌儿舞女都诧异而好奇地看着她,弄得她浑身不自在。
“看……看什么看?”紫芝低声嘟囔着,一张小脸儿微微涨红了,就像是夏日里熟透了的水蜜桃。
女孩儿那又羞又窘的小模样,当真是可爱极了。李琦不禁一笑,伸手替她把箩筐摘了下来,很好心地说:“我帮你拿吧。”
心中霎时泛起一阵暖意。紫芝用白生生的小手一牵他的衣袖,待他低头,这才莞尔一笑,踮起脚尖凑在他耳边轻声说:“谢啦。”
进门后便有一位浓妆丽服的侍女上前相迎,引着四人入内挑选客房,走到庭院中时,却见一位白衣翩翩的年轻男子从花.径间迎面走来,正是常来此处的侠士宋君平。那侍女只是前院里一个迎来送往的普通奴婢,从不参与倚玉楼的机密事务,自然也不知道他“青蔓少主”的身份。不过,见主人凤娘一向把他奉若上宾,这侍女便也丝毫不敢怠慢,连忙侧身避让,恭敬地施了一礼道:“宋公子。”
“大师兄?”萧逸峰笑吟吟地迎了上去,随即为这几人略作介绍,说宋君平是他在家乡营州最要好的兄弟,又说灵曦、李琦、紫芝三人是他新结识的朋友,前些日子多亏他们为自己请医问药,伤势才能尽快痊愈。
几人互相见了礼。李琦选了一间宽敞雅致的客房,便也邀请宋君平一同入内饮宴。宋君平却只是淡淡一笑,十分礼貌地婉拒道:“宋某还有些私事要办,就不多打扰李郎了。改日李郎若有闲暇,可去平康坊第四曲巷口的宅院中寻我,宋某必与李郎把盏畅饮一番。”
李琦自是含笑答应。萧逸峰对他拱了拱手,道:“请二十一兄和两位姑娘先进去吧,我去送送大师兄。”
适才刚一照面,紫芝便觉这宋君平似乎有些眼熟,走进房间后才蓦然惊觉——那年冬天,她跟着尚宫大人微服出宫,在平康坊李家宅前遇见的不就是这个年轻男子么?那时的她坐在马车里,有些无聊地掀开帘子向窗外望去,不料却讶异地发现,原来,即便是这样精明强势、从容优雅的尚宫大人,也会在昔日爱过的男子面前如此情难自抑。
如今,她已是执掌六宫大权的淑仪娘娘,荣宠不衰,风光无限……可不知为何,此时她留给紫芝最深刻的印象,却唯有与他诀别后滴落在幽暗车厢中的,那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