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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娘哭到声嘶力竭,她奋力拨开围观的人群,提起裙摆便冲进了公堂。
容昭的手无力地垂下,额上的发被冷汗浸湿,脸上苍白一片。
腰背上的血淋淋落下。
丽娘几乎不敢触碰她。
尹之正也没想到十板子下去,竟把人打到生死不知,外头的百姓又指指点点,甚至有些已经开始痛骂他心狠手辣。
魏清在一旁也是一脸愕然,他凑近尹之正,低声说:“大人,现在可如何是好?”
“你问我,我问谁去!”尹之正咬紧牙关,显然也是气急。
丽娘用手托住容昭微垂的脑袋,泪眼朦胧:“大人,我家郎君伤重,他的冤屈已无法陈述,可否容后再审?”
尹之正闻言,暗自思忖了下,正打算用“大胤律例”为借口拒绝,便听见外面的百姓已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吴子淳奋力挤到了前排,冲着尹之正喊道:“尹大人,容小郎君都被你打成这样了,不如先让他回去养伤,待伤好再审!”
“对啊对啊,这小郎君现在都昏迷了,难道一盆水泼醒他之后继续审吗?他如今是呈冤之人,怎可似嫌犯一般对待他!”
百姓们纷纷赞同。
魏清见此情形,又凑近些劝道:“大人,不如便让这嫌犯回家将养些时日,待他无大碍之后再继续审,否则恐失民心啊。”
见尹之正面容松动,又继续道:“他伤得如此之重,应也不会跑了去。他虽是丁家案嫌犯,但严加看管也未必不可。”
尹之正缓缓点头,他看着堂下的丽娘:“如此便将嫌犯容昭带回去养伤吧,但丁家村案死者尸骨未寒,案子拖不得,本官许他将养五日,五日后再继续审理此案。”
丽娘忙不迭地点头。
明砚舟在丽娘冲进公堂时便已起身站在一旁,只一双眼牢牢地盯着刑凳上那昏迷不醒的人。
袖口处的血迹清晰,似乎在提醒他不久之前发生的那一幕。
一位活生生的小郎君,竟抓住了一道残魂的衣袖!
他微蹙着眉,看着丽娘请人来,小心翼翼地将容昭抬了出去。
心中有众多疑问未解,略一思索,明砚舟还是抬步,跟在了那几人的身后。
无人看见那一道残魂。
容昭再次醒来之时,天色已晚。
背上的伤已妥帖地上了药,因天气炎热,郎中千叮咛万嘱咐,患处须保持干爽,勤换药,万一化了脓便麻烦了。
因此她身上仅盖着一床轻薄的被子。
有烛光从屏风外的桌上遥遥照来。
她趴着睡了半日,此刻胸腹处无比难受,她隐隐皱了眉。
嗓子眼里仍有血腥味,容昭忍不住咳出声。
声音不大,但小院内无比安静。丽娘顿时喜出望外,她抬手擦干眼泪,拿起灶上温着的药便推门走了进去。
烛光跳动,显得室内更为昏暗。
丽娘绕过屏风,果然见到容昭已醒,泪差点又落下来。
她走近,坐在床沿上,将药吹凉递到容昭唇边:“小娘子,该喝药了。”
容昭扬起笑,接过药碗,声音仍有些虚弱嘶哑:“哭什么?”
丽娘抬起袖子擦干眼泪:“没有哭,眼里进沙子了。”
“还说没哭,眼睛肿得同核桃似的。”
丽娘闻言,心里愈发酸涩:“小娘子,您为何宁愿杖责,也要敲路鼓鸣冤啊?我们不能去公堂上同尹大人说清楚吗?”
容昭将药一饮而尽,药味苦得令她皱紧眉头。
她挎着脸,半晌才回答:“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害死了丁向,我去丁家村的时间与丁向死亡的时间太相近了。”
容昭微微一笑:“而且,我没有法子解释我为什么要去找他。”
丽娘一惊,她睁大眼:“可是,您不是说您是受人之托?”
“是,也不是。”
丽娘没听明白。
容昭看着她,眉眼带笑:“丽娘,我要说的实情太过惊世骇俗,若我直接去公堂上与证人对峙,那这个案子,我必输无疑。”
“为何?”
容昭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望着丽娘轻声道:“你信鬼神吗?”
丽娘点了点头:“信。”
“那你相信这世上,有人能看见亡魂吗?”
她的声音很轻,眼睛晶莹剔透,大约是趴着不舒服,她微微侧了下身,却不防牵扯到了腰背上的伤,痛意使她顿时止住了动作。
而丽娘早就怔愣在当场,她感觉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已经竖了起来,她紧紧握着拳,抵在膝盖上,缓缓摇了摇头:“不相信,我娘说那些都是坊间术士说来骗人的。”
容昭又缓缓趴回在软枕上,她将长发拢在一侧:“我能看见。”
有阵风从敞开的窗户里吹进来,丽娘只觉得脊背生寒。
“八岁那年,我发了场高烧,烧退后就能看见那些亡灵了。”容昭道:“曾经我也很恐惧这些,后来我发现他们仅仅是想请我去了却一些心愿。”
她如同讲故事一般,将自己的经历娓娓道来,丽娘在她轻柔的语调中减轻了恐惧。
“小娘子,那丁向家,也是亡灵请您去一趟的吗?”
容昭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阿川,她了却了他的心愿,但似乎仍然没能拯救他。
她点头:“没错,这座院子曾经困住了一道年轻的亡魂,他爱闻茶香,喜欢坐在桂花树下写写画画。”
容昭低下头:“他心中有很多苦,我以为了却了他的遗愿,便能让他解脱。但似乎只是助他离开了这里,却没能助他离开痛苦和悲伤。”
“那也不是您的错。”丽娘拨了拨她有些凌乱的发:“人各有命,且他能遇见您,对他来说可能也是一件幸事。”
“希望吧。”
烛火轻轻晃动,屏风上的图案明明灭灭。
“所以,我这样的说辞到了公堂之上,是不会有人相信的,况且我还在身份上撒了谎。”容昭勾起唇角:“我当时说我是丁向家的远房子侄,但只要去了公堂,尹之正便能知道我同丁家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他本就为官昏聩、视财如命,到时未必不会在我身上发生冤假错案。我的命是父亲救的,须珍之重之。故我除了闹大此案,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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