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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则七岁上学那年,舅舅跟母亲闹得不可开交,而这种争执是在家里暗暗发生的,决不可以公开让别人知道。姐弟俩先是各不相让,后来便互不理睬。斗到最后,还是以舅舅的胜利告终。当舅舅穿着爸爸留下的军套装,背着母亲抹着泪给他准备的行李,喜气洋洋地跟着一大队知青下乡的时候,正则又一次听见了母亲那压抑在喉咙里的呜咽。因为舅舅的“义举”,母亲再次成为厂里乃至区里的模范。英雄的妻子一再地向人们证明了她的无私精神,她放弃了被照顾的名额,义无反顾地送年幼的弟弟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踏上了去广阔天地里接受再教育的征途。
母亲头上的光环使母子俩总是处于人们的关注中心,每次厂里召开表彰大会,母亲总要带回来奖章或是奖状,那些荣誉使他们简陋的家篷壁生辉。连正则在学校里都被老师们另眼相待,有这样光荣的家庭背景,正则是同学们羡慕的对像。
正则的奶奶因为儿子的牺牲哭坏了身子,被东北的女儿接去了。有时母亲到外地去作报告,便把他托付给门房刘大爷,刘大爷非常敬慕正则的爸爸季钢,现在季钢去了,他便把满心的关怀和爱怜全部倾注在了正则的身上。刘大爷很不喜欢田叔叔,有一次他听见刘大爷跟刘大妈嘀咕什么“这个田石松是个没良心的孬种,可怜季钢真是不值啊……”看见他从门里出来,便把话打住了。
正则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省里的重点中学,开始了住校的生活。一个星期回去一次,遇到功课忙的时候,两个星期才回去看母亲。有一次为了参加全省的数学竞赛,他一个月都没有回家,有一天上晚自习的时候却见刘大爷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他把老人带到宿舍,大爷把一饭盒菜先递给他,坐在床沿半天没说话。正则问他他也不吱声,正则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刘大爷拍拍脑袋却要告辞,说没什么事,只是经过这里来看看他,正则一听就不对,如果是路过怎么会准备饭盒?他急得拉住大爷的袖子追问,心里慌得扑通扑通直跳。
大爷笑着说:“瞧你这孩子,好像巴不得有事啊。真的没事,大爷想你了,你怎么一个月都没回家?你妈妈不想你吗?孩子啊,你妈带你可不易啊,你对谁都可以不好,可不能对她不好。”正则听得奇怪,他不以为然地说:“我怎么会对妈妈不好?您为什么这么说?”“那你怎么这么久不回家?别听旁人胡说,你妈的为人大爷我清楚!”正则更加摸不住头脑了。“谁说什么了?您快告诉我。”他听出这话里似乎有人在欺负母亲,他不觉浑身发热,血往上冲。“没有没有,怎么会。”刘大爷就是不跟他说,他急了,说马上回家问母亲,刘大爷才拉住他在床边坐下:“正则啊,你也长大了,这些年你妈妈有多艰难你也知道。如果有人说她的闲话,你可别当真,哎……”正则紧握拳头啪地站起来,刘大爷慌忙拽住他:“你听我说,你也别这么冲动,别给你妈惹事,就是帮她了。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好学校,她的心全在你身上了,你要是有出息,就是给她最大的安慰。”刘大爷的话后来正则从小时候的伙伴小明那里打听到了原委。
小明也是偷听到了爸妈的谈话才知道的,原来不知什么人在厂里散布谣言,说正则妈妈跟谁关系不正常,跟谁又是有关系,小明听得一头雾水,不懂这关系指的是什么意思,两个孩子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道道来,因为刘大爷的叮嘱,正则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让小明继续帮他打听,因为小明的学校离家很近,他不住校,所以厂里的动静比正则了解起来容易得多。
小明虽然很用心地打探,效果还是甚微。正则发现母亲越来越沉默了,他尽量每个星期都回来,这样母亲还不至于太孤单,他不知道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母亲是如何打发这漫长的时间,后来他见母亲又从木箱子里翻出了专业书来看,他周末回家吃完晚饭,母子俩便一人一张小书桌,各自看书学习,气氛温馨而平和,正则非常喜欢这宁静的时段,有时候母亲还会给他冲一杯香浓的“乐口福”放在桌上,湿润润的香气在灯光下袅袅上升,融进夜色里去。关于母亲的谣传慢慢地被他遗忘了,他的功课也开始进入了最紧张的时刻,在高考前的冲剌阶段,几乎有三个月,他都没能回去,学校还规定家长不得到校来探望。填志愿的那个周末,学校才允许学生回家商量,可母亲却正好出差不在家,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出差工厂的电话号码,把电话打到车间去,轰隆隆的噪音抢在母亲的回答前钻进了他的耳膜,那种情形下对话非常难以进行,母亲大声喊着告诉他根据他平时的成绩,退一个档次填志愿比较可靠,他把老师给他建议的几个学校讲给母亲听,母亲听后踌躇了一下就表示完全同意。放下电话,他的心隐隐地痛起来,他知道母亲短短的犹豫里包含着什么,那几个学校都离家很远,他想母亲一定不舍得他离开,可又不能拦着他的志向。他暗暗地掂量了许久,拿定主意,填了离县城最近的n市的大学。
正则从来没想到自己和母亲之间的关系会变得微妙起来,结婚后有一次跟杜若闲聊,才得知母亲第一次见到杜若,就不是太喜欢她,正则想或许是因为自己没有早一天把杜若带回家来的缘故。那时候俩人正在热恋,正则吻着她的秀发,呼吸着她身体里发出的淡淡香气,他恨不能马上把杜若带回家,可是杜若正色地警告他连她的存在都不许透露给他的家人,她是那样古怪——在这些事上,她说她是在跟他恋爱,而不是和他的母亲或者其他家人,她不想有压力,不想有负累,正则不明白为什么家人会给杜若产生压力,甚至于变成负累,可是她语气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正则只好依了她。母亲见儿子迟迟不交女友,眼看着就奔三十了,不免有些着急,儿子虽然很优秀,可是态度决定一切,如果他对自己的事情都不积极,再好的条件也等于零。
那天母亲把一张照片递给正则,说是给他介绍的女朋友,逼着他约下相亲时间,这下正则才急了,他含糊地应付着母亲,偷偷打电话给杜若,以为她一定会乖乖缴械投降——他下意识里觉得这件事并不可怕,反倒能促使他和杜若的关系公开化正常化,从而早一日进入下一个环节,那就是他渴望已久的婚姻——他和杜若的婚姻。
杜若却半天不吱声,正则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漏掉了什么关键的回答。
支吾不过去了,杜若才哼哼唧唧地说:“你妈妈不会是那种……”她又停下了,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
“什么?哪种?”正则迫不急待地问道。
“我听说……守寡的母亲总是有点……我很害怕。”杜若实在说不出口,那两个字如今是多么流行,但用在正则的母亲身上总觉得有点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