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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慧暗自垂泪,这些问题的答案,不都明摆着吗?那她还要勉为其难地揭开这段伤疤吗?为了自己,为了季钢,甚至为了正则,她都应该保守秘密到底。可是,田石松那失魂落魄的模样,顽固地占据了她的思想,田石松将不久于人世这个悲惨的事实,则如同一把小锤,一直咚咚地敲击着她的心脏,像是在催促她是时候将这个**揭秘了。
田石松半天没说话,宇文慧说完也沉默了。午后的阳光从树枝间投下细碎的光影,摇曳在他俩的脸上身上,把这段时光变得朦胧不明,一如宇文慧的故事在田石松心里激起的涟漪,一圈未消一圈又起,心湖晃动,意乱神迷。
只是几句话而已,真相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就能说明得了的。但这几句话在田石松听来,晦涩难懂,好久都没法理清。
宇文慧猜不出他现在的心思,她静静地坐在石凳上,秋风吹起了她的发,她脖间的丝巾,抚在脸上软软麻麻的,她也开始混乱,不知道说出真相到底是对是错,引起的后果会不会不堪收拾?她眯起眼睛看着阳光下飞舞的一只白色蝴蝶,忽闪忽闪的白色翅膀像跳动的光点,在枯黄的残秋背景上显得特别醒目,这对翅膀不停地扑闪,却不远去,只在他俩的周围飞来飞去,好像宇文慧的视线规定了她翻飞的轨迹,不可远离。
光线开始暗黄,阳光开始倾斜,宇文慧的眼睛跟着蝴蝶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她的心却在眼睛的忙碌中冷静下来,一个想法渐渐成熟,她放开了那只蝴蝶,把眼睛转向了石头般僵坐着的田石松。
她的想法收到了田石松的赞同。
田石松不是不想讲话,也并非混乱到无言以对,只是,这个秘密太大太重,压得他几乎透不气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从重压下缓过神来,刚要说些什么,正好遇到宇文慧转向他的眼神。
这时候,田石松的心里涌起的全部都是喜悦,他有些期期艾艾地问:“就是……季、正则么?”这个名字喊在嘴里他感到十分生疏和不自然。
啊,原来那个孩子不是季正则,而是田正则。
幸福来得过于突然了,让田石松无法招架,他想也没想,马上就同意了宇文慧的提议,那就是不与正则相认。不相认,只要相见,只要他们父子能相见,他想到这点就已经激动得浑身发热了。当然,他——田石松仍以爸爸妈妈老同事的身份与正则相见,也就是说,那个他此生不能相认的儿子,仍是季正则,而继续称呼他的生父——田叔叔。
两人分手后各自回家,田石松却在幸福和喜悦之余生出了不安和焦躁,在他生命的最后时日才知道了亲生儿子的存在,却不能与之相认,这个冲动之下作出的决定真的对吗?会不会太不人性了!他在屋里踱来踱去,思前想后,心止不住地碰碰乱跳。可是,相认,这个看似简单的动作,岂是容易做到的。宇文慧能把这个秘密告诉他,他已经感激涕零了,试想,如果宇文慧不说,那么他到死——想到死这个字,他不寒而栗——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和曾经热爱的女人,有着一个儿子。
对正则,田石松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十**岁时的模样,上大学后他几乎没有再见过他。就算那仅有的印象也不深刻,他非常后悔以前是那样努力地避开季钢一家,虽然同住在一个厂大院里,现在回想起来,脸都是模糊的,没有具体的长相,只记得那是个高高瘦瘦的孩子。
那个高高瘦瘦的孩子!我的孩子!
相见的那天终于来到了。田石松从早上起来一直到下午出门就没能安静过一分钟,头一天晚上他就辗转反侧了一夜,起床后眼睛里满是血丝,他差点要跟宇文慧说换日子了,他生怕自己的模样给儿子留下不好的印象,可是,他又是那样着急,恨不能马上就见到儿子,他用一块冷毛巾压在两眼上,冷敷后眼睛没什么改变,但头脑却冷静了许多。华婷因为母亲的病迟迟未归,她怎么能想得到,在她离开的短短几天内,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宇文慧轻描淡写地跟正则夫妻说恰巧遇到原来单位的老同事,正则小时候也认得的一个田叔叔,跟他说好大家聚一聚,吃个饭,叙叙旧。正则和杜若都爽快地答应了,正则是非常希望妈妈也有自己的生活的,所以每次妈妈的好友来家里玩,他都表现得特别热情,他倒是记得有这么一个田叔叔的,他虽然不熟悉,但既然妈妈愿意跟他聚餐,说明他跟父母关系应该还不错吧。杜若跟正则的想法差不多,婆婆这样的知识女性,平时很少见她跟别人交往,要好的朋友也只有一两个,闷在家里也只能像一般的退休女人那样帮儿子媳妇料理家务,偶尔读读书,最常做的事只有看电视。杜若想自己老了一定不要这样的生活,只要还没到老得走不动路,她就要越老越活得精彩,那时候时间和金钱都不缺,日子必定不会如此枯燥。
因为正则那天下午有个研讨会,结束得可能比较迟,所以说好他直接去饭店,杜若早点下班回去载上婆婆一道去赴约,谁知临走的时候偏有个经销商没有打招呼就直接来了,她不得不接待,她赶紧打电话给婆婆,宇文慧说自己打车去,杜若报歉地说一处理完就过去,如果去迟了,他们先吃起来,她一定尽量早点到。她真怕婆婆会生气,难得有一次聚会还要临时出岔子。但宇文慧顾不上生气,她跟田石松一样,早上起来就紧张到现在。
宇文慧到的时候田石松已经忐忑不安地坐在那里有一会儿了,他早早就到了,浑身一直在发抖,完全控制不住。他要了一壶茶,不停地喝。看见宇文慧,他站了起来,更加紧张,但看到她身后没有人,不觉又失望又稍稍安了心。
宇文慧笑着在他对面坐下,仿佛看出了他的失落,忙跟他说了情况,正则大概快到了,他媳妇可能会晚一点来。田石松听她这么说,刚落下一点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他谢绝了走过来服务的小姐,手忙脚乱地给宇文慧倒了满满一杯茶,差点要溢出来,他又慌着拿纸巾给她,宇文慧看着他,眼里不觉慢慢地湿润了,那个意气飞扬的学生,那个看破红尘的工人,那个颓废潦倒的醉汉,回忆像老电影的胶片,带着吱吱喳喳的噪音,带着毛毛燥燥的划痕,从她的面前,一点点地回放,而今天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来日无多的病人。
田石松没有向宇文慧提出要与儿子相认的要求,和宇文慧这么面对面地坐在饭店温馨的气氛里,是他从来不敢想像的场面。那部老电影不仅在宇文慧的脑海里播放,也同时在田石松泛出泪光来的眼睛里播放,在他面前的宇文慧,只剩下了名字。一切,都变得太厉害了,好像,以前的青春年华只是一句梦呓。那些事情都发生过吗?他们不是生来就这样衰老的吗?他们年轻过吗?他们相爱过吗?他们相忘过吗?
正则老远就看见了母亲的背影,他快步走过去,拍了拍母亲的肩:“妈,怎么就你一个人?”
田石松茶喝多了,他已经去了好几趟洗手间了,等他再出来的时候,看见了宇文慧对面他坐的位子旁边,多出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他扶住走廊的墙,好奇地朝那个人细细看过去,这一看,却惊得他就要尖叫出声了。已经平静下来的他,遏制不住情绪的极度变化,腿软得没办法移动,几乎连站都快要站不住了。
不,别说相认,他,田石松,就连跟儿子相见的资格都没有。这是报应吗?这就是季钢在天之灵给他的现世孽报吗?
田石松走了,不顾一切地走了,不管宇文慧会怎么猜测他的举动,他不能不走,最好,能走到天边,与他们,与这所有的人和事都永不再相见。
他盯睛看清楚了正则,那个他今天本来得以接近的亲生的孩子,居然是杜若的老公。他的精神在瞬间崩塌,他的灵魂在瞬间飞升,不需要时间来恶化他的病情,他已经死了。
宇文慧收到一条短信,田石松跟他说还是不能与正则相见,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所以先走了,请她随便编一个理由向正则说明。发完短信他就关机了,宇文慧相信了他的话,以他那样重病的身体,面对这样过于刺激的真相,精神上的压力是很有可能会把他压垮的。她想等他积极治疗后再跟他商量这事吧,她向窗外望去,秋叶满地的路上,看不见田石松的影子。
因为他并没有走,他躲在大门外面,悄悄地向她们的方向张望,想多看一眼正则的脸,想看清楚正则的脸。可是隔着玻璃,那脸在光影里仍是朦胧一片。
但宇文慧的善解人意弥补了这个缺憾,她第二天就发了一个彩信给他,那是正则的照片,他的儿子。在他曾经存过胁迫杜若的照片的手机里,现在,只剩下一个正则。
田石松当时受惊过度,所以躲了。回到家后,他把刚才的情景重温一遍,想想都感到后怕,如果不是因为去了洗手间而提前知道了正则是谁,那么此时此刻,他抬头看了看钟,这个时间,就连晚到的杜若也想必已经到达,如果真有这样的相见,他是否该当着所有人的面自杀谢罪?就算这样,就算他当场死掉,又会留给儿子多么致命的打击。现在这样的结果还不算坏,起码他可以把这件事用他的自杀彻底解决掉!自杀!他打了个寒战。是的,自杀,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还有勇气活下去吗?他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该再活在这个世界上,他罪孽深重,所以老天才会来收他,看来老天还是有眼的,看不过他的恶行,才向他伸出手,一如他曾经毫无人性地把魔爪伸向杜若。
除了死,他找不到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