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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两字如当头一棍砸向谢夫人天灵盖,依依这次不是和她玩玩的,而是认真的。她本想打断依依说话,要求再自我辩护一番,然而谢依依根本无视林英云的眼色,仿佛此刻,十六岁的谢依依已然成为了一家之主,她郑重其事地宣布道,“从此以后,她不再是谢夫人。”谢依依毫不知情,她短短一句话,改写了林英云的一生,使林英云偏离了守寡的道路,这是悲是喜?
谢夫人,不,林英云扶住房门,骨头被软化了似的瘫痪了。
“你什么意思?”林英云这五个字飘若柳絮,轻如羽毛,说得有气无力。她的嘴唇已失去血色,手脚冰凉,似乎刚被推下冰冷的深井,她望向井口,那里是谢依依决绝的眼睛。
这话无异于一个被抛掷到佣人中间的手榴弹,瞬间炸开。谢府这两个月经历了两次巨变,一是老爷逝世,而是夫人被小姐休了。他们过惯了平静的生活,一时难以适应谢府大环境的变化。其实,他们中大部分人仍旧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他们扫地、劈柴、擦灰……不过这些大事成了他们饭后的下酒菜而已,议论老爷、小姐、夫人三者的关系是他们唠嗑的主题。
纵使下人中有受过夫人恩惠的,心中替她抱打不平的,也缺乏勇气站出来替夫人辩驳。毕竟,他们可丢不起这碗饭。清水镇上别的人家请他们做工也出不了如此高的工钱,他们家中老母、少妻、孩子,皆是沉甸甸的负担。
“你,”林英云喘口气后,揉揉胸口这才能继续说道,“你有何权利处置我?”
“夫人,”一旁观戏的谢允此时不再沉默,用碾压的口吻插嘴道,“小姐流着老爷的血,就凭这点,她也有权利处置谢府上下所有人。你们说是吗?”谢允转向房间外候着的佣人们问道。
“是!”见管家发问,众人没有不应的,这声应答便是林英云得到的生硬冰冷的答案。她不是被谢依依一人驱逐而已,是谢府全体人员,她已经不再拥有一统谢府的威望。她尝到了众叛亲离的滋味,既然如此,这无情无义之地,她也不打算继续呆下去。
她嫁入谢府时,本以为谢府是她这一辈子唯一的家,即使老爷去世,这也是她日后养老之地。她从未想过离开谢府。
离开谢府,这意味着什么呢?林英云沉思时眺望远方的晚霞,不禁自问,我归向何处?路在何方?前途一片渺茫,她甚至连明天做什么也不清楚了。
“少爷呢?我要见青林。”林英云突然意识到,自打和老狐狸谢允从前厅进府,她就不曾看见谢青林的身影。意识到可能青林被他们安排在某个地方,毫不知情母亲发生了什么,林英云的心脏就如同被八爪鱼缠绕,几乎窒息。
处事老道的谢允在去前厅面见林英云时,便让小姐将少爷谢青林交付给张婆,让张婆带着少爷出门游玩去,不到晚上不用回来。谢依依同意了,毕竟在她看来这是个保护谢青林的法子,便马上照办了。
“弟弟留在谢府我会照顾他。”谢依依口吻强硬地剥夺了林英云生为人母养育孩子的权利,可是,就算是一只刚生下狗仔的母狗,见了陌生人也会汪汪大叫。更何况她呢?
“你的意思是让我离开谢府?”林英云虽然知道谢依依确实是这个意思,但她仍有几分不信,事发突然,她没有足够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去接受谢依依的一系列处置。
“哼,”谢依依冷笑道,“不用明知故问。你难道不觉得你做了对不起老爷的事,如果还在谢府住着,晚上不会做噩梦吗?你能心安地呆在谢府吗?”将林英云赶出谢府是毋庸置疑的,她要替爹爹讨个公道。谢依依相信,唯有如此,才能慰藉母亲的在天之灵。
谢允听了这话倒有些受惊,毕竟,指示张婆趁机在林英云房间里放小人的,正是他本人。不过,现在达到目的了,谢允才不信神鬼,才不信报应说。他心安理得得站在小姐身后,以观看谢夫人的无助为快乐。
林英云已经被谢依依气昏了,她不甘心自己被诬陷,但这又如何?老爷也不能死而复生来护着她,府中没有其他人能帮助她。她不过渔网中的一条小鱼,任人摆布。
不过林英云的骨气仍在,她要堂堂正正地走出谢府。
“好,我走。没了你们谢府,我林英云还是林英云!”林英云说完就朝管家谢允要回她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侍女林静,此时她孤独无依,需要她的陪伴。
林静被带上来,她一直被关在柴房,绑在柱子上动弹不得。此刻见了主人,忙叫了声,“夫人”。这一激动她差点哭了。林英云上前抱住虚弱的林静,抚摸她的背部,温柔而凄惨地说道,“以后我不再是谢夫人。现在我们去打包行李准备回娘家。”
林静张大嘴巴不敢相信夫人的话,但是夫人将她拖入房中,动手整理起衣服,她这才相信夫人不是在开玩笑。林静是陪着林英云长大的,她清楚夫人的性格,虽然柔弱,但是也倔强不肯受委屈。她不清楚她被关在柴房里时府上发生了什么,但不便询问小姐。她也想起了少爷,但此刻气氛压抑,将她的话活活堵在喉咙上。
这是谢依依预想的结局。她没想到能如此顺利地赶出林英云。在林英云进屋收拾时,她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女人的背影,黯然神伤地回到自己闺房。刚才的气势汹汹盛气凌人,抽空了她体内的精气,此时她只想回床上躺着。她在自问:我是否成为了坏女孩?在床上辗转反侧,她没寻觅到答案。或许,成长并非是一个人变好,而是开始做些不能直接归为好或者坏一类事的时候。成长,总和复杂挂钩。
管家谢允解散佣人后,回到房间继续喝茶。他一边喝,一边大声笑了。猛地,一个身影闯入他的记忆,他哭了,悄悄地从怀里拿出多年前的手绢擦拭眼泪。关于一个女人的记忆覆盖在他此刻颤抖的灵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