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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容睿高兴的情绪始终压不下去,叶瑾宁随口说的两句话,已经给他打了一剂强心剂,至少叶瑾宁是护着他,站在他这边的,这就够了。
有人撑腰,总是自信感爆棚。
他兴奋得收不住手脚,就听身边小厮说了句,“赵都督往这边来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叶瑾宁,发现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心下便咯噔一声,“臭丫头,临到头你可千万别退缩了。”
叶瑾宁摆了摆手,“你就放心吧,我怎么可能退缩?我一定会好好跟赵都督说,毕竟他再这般作恶下去,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叶瑾宁就差没拍胸脯保证了。
何容睿点头,还是不放心的问道:“你就不怕死?赵立笙那厮,有点可怕。”
有点可怕,是何容睿的客气之词,何容睿一想起赵立笙,就止不住地颤抖。
“能有多可怕?”在叶瑾宁的想法中,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就是降阎魔尊了。
她不甚在意地说道:“人固有一死,如果今日合该是我的命数,那我赴死就是了,更何况我现在还命不该绝。”
何容睿听她这么一说,总算彻底放了心,于是安心地等着赵立笙的出现。
他早就打听清楚了,赵立笙今日受到邀请,来赴九皇子殿下的约。
不多时,一个身穿玄色锦衣飞鱼服,腰间佩戴一把剑的男人骑着一匹马出现在了何容睿和叶瑾宁的视野里。
那是个十分高大英俊的男人,如果他的面容没那么冷厉,没那么凶神恶煞的话,今日盛京城负有盛名的美男排行榜中除了太子、三皇子、九皇子殿下之外,合该也有赵立笙的名讳。
奈何赵立笙太有气势,见过的人根本不敢直视他的脸,再好看的面容也白搭。
叶瑾宁傻乎乎地望着赵立笙,她首先看到的,不是他的脸,是他头顶上,那直上云霄的煞气,只一眼,她就瞪大了眼睛。
叶瑾宁:“!!!”
这叫有点可怕?何容睿莫不是对‘可怕’一词有什么误解?
她打算收回前言,这煞气不重吗?这煞气都冲天了,简直比降阎魔尊还可怕!
这根本就是一条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煞神命啊!
何容睿居然还想让她跟赵立笙算账?确定不是赵立笙先把她解决了?何容睿看她不顺眼大可直接告诉她,干嘛使这种卑鄙手段?
也太不坦诚了。
何容睿是不知道叶瑾宁怎么想的,他自认为准备充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于是得意洋洋地拦住了赵立笙的马,发起了狠话。
“赵立笙,你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赵立笙挑了挑眉,冰冷的眼神落在何容睿的身上,激起了何容睿一身的鸡皮疙瘩,“何事?”
何容睿想起他身后还有叶瑾宁,这心就安了下来,“你先前不是很威风很得意吗?我告诉你,我今日可是带了秘密武器的,保准说得你哭爹喊娘,只要你跪下来磕头认错,奉上我先前被你夺走的东西,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地原谅你。”
“秘密武器?是何物?”
“那当然是……”何容睿回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他面色一僵,望向身边的小厮,“叶瑾宁人呢?”
“跑……跑了。”
“跑了?”何容睿震惊得瞪大了眼睛,他顺着小厮颤抖的手指向的方向望去,依稀还能看到跑得比谁都快的,叶瑾宁的身影。
她的脚下仿佛踩着风火轮般,疾步如飞,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何容睿都要对叶瑾宁另眼相看了。
他长这么大遇见的那些个女人,哪个不是弱柳扶风,风一吹就倒?哪里见过叶瑾宁这种?他这才知道,原来一个女人跑起来可以这么快,活像学过轻功似的。
不一会儿,连最后的一点影子也不见了。
何容睿:“……”
怎么跟之前说好的不一样?
叶瑾宁原先是怎么跟他保证的?
‘自会好好与他说’、‘不可能退缩’、‘那我赴死就是’、‘不怕死’。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怎么临到头竟是这样子?骗子!负心汉!
他恐怕再也不能相信叶瑾宁的嘴了。
“你唤我来,究竟有何事?”赵立笙下了马,欣长的身影立于何容睿跟前,在何容睿的身上投下一层阴影。
何容睿脸色苍白,嘴唇哆嗦,没有回答他的话,这让赵立笙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令他看起来更加严肃可怕,戾气更重了。
何容睿苦不堪言,在内心深处把叶瑾宁咒骂得半死,甚至问候了她祖宗好几代,叶瑾宁这回真的是把他坑惨了。
他哭丧着一张脸,说道:“上回我赠与您的那匹西域良驹据说被人抢了,不知您对它可还满意?满意的话,我改天再寻一匹给您送来成不?QAQ”
他在心里唾骂,叶瑾宁误我。
“你说什么?”赵立笙的眉头夹得更紧了,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听在何容睿的耳朵里就像掺杂着雷霆震怒一般。
“我……我给钱,”他解下了荷包,二话不说递了上去。
叶瑾宁,我跟你势不两立QAQ。
何容睿简直咬碎了一口银牙。
他始终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相信叶瑾宁那个坑货?害他又白白在赵立笙面前失了脸面,抬不起头来,他这辈子是不可能原谅她的了,绝对!
赵立笙:“……”
赵立笙阴沉着一张脸,像极了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景象。
他真就长了一张能让人一看就能解荷包的脸?
他知道自己长相可怕,明明已经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善可亲,也没责怪他先前的无礼,这人怎么还接收不到他的善意,又想送马送钱给他?
他看起来就那么像缺钱的人吗?
赵立笙又无数次地陷入到了自我怀疑当中。
赵立笙不想跟何容睿多说什么,看到他那害怕的表情,他就抑郁,他沉着脸赶走了何容睿。
何容睿在知道自己能走的那一刻如释重负,忙不择地跑路,那身影像极了落荒而逃,好像被鬼追似的。
赵立笙:“……”
他更生气了怎么破?
何容睿刚走,身边便响起了绷不住的笑声,“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赵兄,你这是又被递荷包了吗?哈哈哈哈,传言是何等可怕,个个都以为你是穷凶极恶之人。”
赵立笙绷着一张脸,不善地看向他,“九皇子殿下,您笑得太开心了。”
“别别别,还是叫我姬禾就成,”姬嘉洲憋着笑,他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确实不好太明目张胆。
赵立笙没有搭话。
九皇子姬嘉洲将赵立笙请进了雅致的包间,等人落座,又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赵兄,你是不知道,你没来之前这花满楼有多热闹,这热闹还是门口拦住你的容睿表弟带来的呢!”
赵立笙无动于衷,根本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意思。
姬嘉洲就接着说道:“容睿表弟今日带了个女子来逛青楼,这还不是最稀奇的,那女子看起来娇娇小小,不过十四岁左右,并不起眼,说的话却不知道有多讨趣,你猜她都说了什么?”
姬嘉洲没指望赵立笙回应,他径自说道:“她指着楼里的胭脂姑娘说,胭脂姑娘日后会得花柳病,浑身发脓,凄惨等死,她说如烟姑娘被负心汉骗光钱财,芍药姑娘老死青楼,蝶舞姑娘被贵人害死,哈哈,说得我都吓住了,还以为自己想处理掉蝶舞姑娘的心思,被人窥视了呢!”
说着,姬嘉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赵立笙指尖一动,抬头望向姬嘉洲。
姬嘉洲唇角半勾,半开玩笑道:“我已经派人去调查那个女子的事情了,看她是真的能掐会算,还是只是凑巧?如果她真能算人未来,有过人的本事,赵兄,你就去找她吧!”
他深邃的眼眸落在赵立笙那张过于凌厉的脸上,“你这煞气,也该找人化掉了,再不化,所有人看到你的第一眼,依旧会认为你是恶贯满盈之徒。”
半饷,赵立笙才揉了揉额头道:“一个小女孩能有什么本事?九皇子殿下打她的主意,还不如等迦叶大师出关。”
赵立笙起身,“我等迦叶大师这么多年,不差多等他三个月,那小姑娘,不管她是真能掐会算也好,还是误打误撞也罢,你我早些年犯的杀戮已经够多了,还是不要将无辜的人牵连进来的好。”
迦叶大师对他们来说,是个超越凡尘的存在。
姬嘉洲脸上的笑容渐冷,不悦道:“你不领我情就算了,你想等迦叶大师就等吧,但那小姑娘引起我的兴趣了,反正调查一番,对我们也没什么坏处。”
“随你,”赵立笙知道劝不了他,就随他去了。
认识姬嘉洲这么多年,他比谁都清楚,表面开朗热情的九皇子私底下是多么任性又偏执的一个人。
他若真强硬阻止,势必引起他的反感,越不让他做的事情,他越想做。
*
另一边,叶瑾宁直接跑回了府。
她回府时,天色已有些晚,早已到了叶府的门禁时分,叶元狩曾下令,超过门禁时间回府的,一律不给放行,但看守府门的下人还是客气地给叶瑾宁开了门。
任谁体验过叶瑾宁那张嘴的,就没一个不怕她的。
其实当今的宴朝对女子还是很包容的,这都要归功于鄞朝的叶太后。
前朝曾出过一任临朝称制的太后,太后在位期间,政治开明,发展科举,重用贤能,鼓励寡妇再嫁,女子出外做事,因为那一任太后的铁血手腕,加上在位时间长,对百姓影响颇深,前朝虽已覆灭,又过去了这么久,但前朝留下的风气多多少少还是留存了下来。
这最明显的,就体现在了对女子的禁锢上。
如今的女子可以抛头露面出外谋生,可以跟男子交谈而不受世俗的偏见,不然,叶瑾宁都不知道得被戳多少次嵴梁骨了。
虽然世道开明了些,但女子的地位依旧远远不及男子。
饶是如此,宴朝依旧有宵禁时间,一般也要到亥时,哪里像叶府一样,戌时不到就锁门不给出入的?
这还是叶元狩为了杜绝这几个不省心的子女晚上在外头瞎晃悠给他惹事,才制定的政策。
叶瑾宁刚一进门,就被柳氏给抓了个正着。
柳氏也没说什么,就是叹了口气,随即把叶瑾宁带回了屋里,上前动手替叶瑾宁换起了衣服。
叶瑾宁其实是不习惯被人伺候的,但每次她一摆出拒绝的样子,柳氏就红了一双眼,把叶瑾宁吓得够呛,真怕她又哭起来,提前几年弄瞎那一双眼,平白害她这段时间的努力白搭,最后只得任柳氏听之任之。
而这一次,柳氏不过刚近了叶瑾宁的身,便敏锐地闻到了叶瑾宁身上的味道,“姐儿,你这身上怎么这么重的胭脂味?”
“重吗?”叶瑾宁疑惑地闻了闻,大概是被熏久了,她自己并没有闻到什么,于是不在意地说道:“可能是沾到花楼里那些姑娘的脂粉味了,不妨事。”
“花楼?”柳氏震惊地看向叶瑾宁,“你……你去花楼了?你怎么可以去花楼?”
柳氏被叶瑾宁吓得花容失色,一双含露目很快氤氲上了水雾,“你一未出嫁的姑娘怎么可以去那种地方?被人传出去还怎么嫁人?都怪姨娘,是姨娘不好,没教过你哪里去得,哪里去不得,这万一失了名声,可怎么办才好?”
叶瑾宁最怕她这便宜娘哭,一哭她就无措。
她只能干瞪眼,想了半天,说了一句她自认为最能安慰柳氏的话,“放心吧,姨娘,您这女儿命中注定是嫁不出去的了,她克夫克子,五弊三缺,犯了孤寡的命数,嫁人就是祸害人,还是别嫁的好。”
叶瑾宁完全是按着柳氏的命数一板一眼地说的,却忘了将自己带进去。
这句话,成功噎住了柳氏,却让柳氏更加担心了,“姐儿,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在外头受了什么苦?怎么又说起胡说了?哪有人诅咒自己嫁不出去的?你就算不想嫁,也不能骂自己骂得这般狠呐!”
“……”
叶瑾宁有些气恼,顿时不太想搭理柳氏。
柳氏见叶瑾宁不说话,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将叶瑾宁的外套收了起来,期期艾艾道:“姐儿,姨娘知道你不喜欢听这些,可你过了年就要十五了,是大姑娘了,你四姐芙儿在你这个年纪就已定了亲,不说芙姐儿,宣姐儿没了姨娘都知道要多与老太太和太太走动,为自己的亲事谋划,你也该学学宣姐儿,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姨娘打算打算,姨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若孤独终老,姨娘可怎么办呀?
哪怕,哪怕你找的是地痞流氓,或是那凶神恶煞不好相处的恶棍,姨娘……姨娘也认了。”
柳氏说的四姐叶芙,与叶奕城乃一母同胞的兄妹,都是正室谢氏所生,与叶嘉凯同岁,比叶嘉凯还小一个月,是叶元狩三个女儿中,最大的一个,嫁出去两年了,至今没有孕育子嗣。
叶瑾宁本还兴致缺缺,听柳氏说到最后不由咋舌,这倒霉姨娘提的都是什么人?地痞流氓?凶神恶煞不好相处的恶棍?她就这般饥不择食?
不过这个凶神恶煞……
叶瑾宁倒真想起一个人来——赵立笙。
叶瑾宁是真的怕他。
她在这世上只怕一样东西,降阎魔尊。
其实降阎魔尊是地狱主,是象征智慧的护法神,她这潜心修佛的人本不该怕他。
但上辈子她总被丢进祠堂里反省,头顶上悬着的就是这尊佛像,那时候黑漆漆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面对着佛像和满堂的牌位,心里多少是有些害怕的。
等她死后睁眼一看,看到那尊降阎魔尊上布满的通天煞气,这才吓坏了她,在她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后来她才知道,那尊降阎魔尊被人用了禁术,是用来引走她身上的气运好为上辈子的长姐挡灾的,佛像已经沾染上了邪气,她才会这般畏惧。
陡然撞见一个活人,煞气比降阎魔尊还可怕,摆明是上辈子或者早些年杀了太多人造下的杀孽,这人已经成了杀神是不容辩驳的事实,她身上的佛气又未必对付得了他,就这样,她还跑去招惹他,这不明摆着送死吗?她才没那么傻。
她以前不怕死是不假,但现在她改变主意了,她惜命。
叶瑾宁想了想,问道:“姨娘,您对赵都督,了解么?”
叶瑾宁就是随口一问,她之前被赵立笙吓坏了,只顾着跑路,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他的命数,完全不知道他这煞神命究竟是怎么来的。
柳氏却被叶瑾宁吓到了,眼泪又像不要钱似地往下掉,“姐儿,你别吓姨娘,你怎么就打起赵大人的主意了?姨娘说你能找不好相处的恶棍,也只是客气一下,没让你真的找,你这傻孩子怎么当真了呢?况且赵大人哪里只是恶棍?他简直是恶魔!杀人不眨眼的,QAQ姨娘不管,姨娘不准你轻视自己的生命。”
叶瑾宁:“……”
她什么时候有打赵立笙的主意?打那大杀神的主意是人能干的事?
她又什么时候轻视自己的生命了?
叶瑾宁表示她很生气,她气唿唿地转开了头,完全不想搭理这便宜娘。
叶瑾宁没在柳氏的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知道他早些年死了不少妻子,家中只留下一个孩子,五岁。
叶瑾宁在家中安稳地度过了一天晚上,隔天起身才想起摊位的事,于是快速地穿好衣服,洗漱完就跑去了叶元狩的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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