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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一切并不象如歌想得那么容易。
她以为出庄以后很轻松就可以找到事情做,可以一边开心地干活,一边开心地游遍天下。其实,她原本计划得很好,能有很多选择,比如说,她可以到酒楼客栈给掌勺师傅们打下手,呵呵,她切菜的功夫现在可是一流啊,只不过,为什么酒楼里要定下不收女人帮厨的规矩呢?好吧,就算她不去切菜,跑堂送菜斟茶总可以啊,可是——但是——
如歌欲哭无泪。
雪总——是——跟着她!
她在酒楼跑堂,他就打扮得像画中仙人,白天黑夜痴痴凝视她,让所有的客人浑身寒战;她想去人家做丫头,管事的一见她身边硬要跟着一个白吃白喝风姿绝美的大男人,脑袋摇得比波浪鼓还凶;她好歹还有一身力气,实在不行去帮人扛货,雪却用手帕捂住鼻子,哀怨地大声抱怨环境又脏又差,当他控诉到第九百九十九声时,忍无可忍的帐房先生请他们走路了。
只有一个地方欢迎他们,没错,就是青楼。
青楼的老鸨们一见雪就眼睛贼亮,争相邀请他挂牌献艺,却又被她一口拒绝了。
所以。
现在是山穷水尽、粮断银绝!
熙熙攘攘的集市上。
吆喝的商贩,往来的行人,香气四溢的馒头包子,红彤彤的糖葫芦,刚出炉的点心糕饼……
“咕咚!”
抱着肚子坐在屋檐下的如歌咽了大大一口口水,啊,她好饿啊,肠子好象绞着一样,发出“辘辘”的哀叫!她将扁扁的肚子抱得更紧些,用精神力量告诉自己——
我——不——饿——!
因为即使饿也没有办法,挣不到钱,原来的银子也花光了,悲惨的如歌只能饿得两眼发花天旋地转。
忽然。
她耸耸鼻子。
好香啊……
是谁胆敢在她身边吃东西,卑鄙地试图引诱出她想要打劫的罪恶念头!
她怒瞪过去——
却见一身白衣干净鲜亮的雪,正笑嘻嘻地拿着两个酥黄的热烧饼,朝她扇来香气。
如歌瞪大眼睛:“咱们还有买烧饼的钱?”说着,她一把抢过一个,三下两下塞进嘴巴里,她快饿死了!
雪白她一眼:“做梦呢,银子早没了。”
一口呛到,烧饼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如歌噎得面红耳赤,雪大笑着帮她拍拍后背:“这么激动做什么?”
如歌缓过气,指住他:“烧饼怎么来的?!”
“偷来的,抢来的。”雪笑得很轻松。
她恨不得将吃下去的烧饼吐出来,悲愤道:“雪,我们就算再穷再饿也不能做这样的事情,人家卖烧饼做小买卖养家糊口多不容易,你偷人家抢人家……”
“是不可能的。”雪俊美的脸皱成一团,受不了,她那什么语气嘛,好象三娘教子。
如歌没反应过来。
“什么不可能。”
雪当她白痴,摇摇头道:“烧饼是别人送的。”
“送的?”她好象八哥。
雪笑起来,朝集市东头卖烧饼的小寡妇黄嫂抛个媚眼,黄嫂被他勾得心潮澎湃,一时间手足无措,给客人包的烧饼滚落在地上。
如歌看看黄嫂,又看看雪:“为了两只烧饼,你居然出卖色相?”
“是,怎样?”
如歌笑呵呵:“这是不对的,为了以示小惩,呵呵……”
雪冷笑着将剩下的那个烧饼也给她:“为了惩罚我,这只你也吃掉好了。”不就是想多吃一个吗?还要找借口。
如歌心虚地接过来:“呵呵,你不吃吗?”只吃一个烧饼是不够的,她还是饿啊。
雪优美地走开,留下一句话——
“我让郑二娘送我几个肉包子。”
肉包子?如歌咬着烧饼有些后悔,肉包子也很好吃啊,不晓得他还肯不肯分给她了。至于引诱别人送东西,算了,此时穷困潦倒,还是活下去最重要,而且能把东西送人也必是经过考虑的吧。
如歌和雪吃得饱饱的。
两人坐在屋檐下,阳光暖暖得让人想睡觉。
如歌努力将瞌睡虫赶跑,打起精神开始一个严肃的话题:
“我们要以什么为生?”
雪懒洋洋,快要睡着了:“这样就很好。”
“砰!”
如歌敲他的脑袋:“你正经点行不行?这关系到我们的生死存亡啊!”
雪打着哈欠:“反正你不能抛下我,不管你做什么我都要在旁边。”这是他唯一的条件,其他都不管。
如歌的脸开始狰狞:“雪!你已经很大了,不是个小孩子!整天缠住我、黏着我,你究竟想干什么?!”天哪,如果跟他形影不离,她什么活儿也找不到。
雪恬着脸笑,带着浓浓的孩子气:
“因为我喜欢你嘛,一见不到你就会心慌得要死。”
她握紧拳头:“那认识我之前呢?你怎么没有心慌死?!”撒谎可不可以不要太离谱!
雪轻轻瞟着她:
“认识你之前,我一直在找你;找到了之后,我又一直在等你;终于等到了,又怎么会离开你呢?”
如歌绝倒:“哈、哈、你应该去说书。”鬼才会相信他。
雪很安静。
她想了想,瞪住他:“你听着,一、我必须去干活挣钱,否则会饿死;二、你不许跟着我,否则我找不到活儿。”
雪摇头:“笨丫头,我跟着你,并不妨碍你挣钱啊,真是死脑筋。”
如歌听不懂。
雪望着卖烧饼的黄嫂,悠悠道:“你在后面做烧饼,我在前面卖烧饼,包管生意好到不得了。”
雪记烧饼铺开张了!
烧饼铺开在平安镇最热闹的大街上,赁了间租钱昂贵的小门脸。如歌原本心疼白花花的银子想要赁间便宜点的屋子,但雪斩钉截铁地告诉她,做生意第一重要的是选址!第二重要的还是选址!只要地点选的对,哪怕烧饼稍微难吃些,也会卖的好。
如歌没有多说话。
因为筹措开烧饼铺的钱是雪拿出来的,她从烈火山庄带出来的银子早就无影无踪了。做生意总是要本钱的,雪象变戏法一样掏出了大把银票,如歌却直摇头。不是她怀疑银票的来历,而是觉得雪在青楼好不容易攒下一笔钱,她花掉会良心不安。
雪取笑她,他弹一首曲子比她将来卖一个月烧饼赚的钱要多多了。如歌还是不收,如果平白拿别人的银子,同在烈火山庄做大小姐有什么不一样?最后,雪提议他做烧饼铺的老板,如歌当作他雇的烧饼师傅,于是两人皆大欢喜。
既然老板决定要租旺铺,伙计有什么说话的资格呢?
于是在吉日吉时,雪记烧饼铺开张了!
如歌紧张地站在一箩筐香喷喷的烧饼后面,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不晓得谁会是她的第一个主顾。
雪掂着一串长长的爆竹,笑颜如花地在街上喊着:“雪记烧饼铺开张喽!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好吃的烧饼啊!香喷喷让你流口水!脆酥酥让你忘不了!”
雪吸引了一大群人。
人们从没有见过这般美貌的男子,白衣华丽,气质高雅,他好象是蓬莱仙境中的神人,却拈着爆竹吆喝着烧饼。
雪见人群聚得差不多了,拿起一根香,笑盈盈地凑近爆竹捻子,环顾一圈道:“雪记烧饼铺新开张,为答谢各位街坊乡亲,今日烧饼特卖,买两只送一只,不要错过好机会啊!”
“好啊!”
众人鼓掌!
“等一下!”一个九岁左右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窜出来,冲到雪面前,眼睛望着爆竹发光,“大哥哥,爆竹可不可以让我点?”
这一声大哥哥甜得雪心花怒放:“给你!小心点不要炸到手……”
“噼里啪啦……”
小男孩将爆竹舞得象飞龙一般,惊起满场喝彩!
爆竹燃完。
如歌笑呵呵地拿了一只烧饼,蹲下来给小男孩:“小弟弟,谢谢你捧场啊,鞭炮耍得真帅!姐姐送你只烧饼尝一尝。”
小男孩将烧饼塞进嘴里,嚼啊嚼。
如歌看着他,问道:“味道怎样?”哎呀,她心里好紧张,才学习打烧饼没多长时间,不晓得会不会吃起来很奇怪。
雪的笑容象春风一样明媚,对小男孩眨眨眼睛。
小男孩舔舔嘴唇,把着如歌连声喊:“姐姐,烧饼好好吃啊,我从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烧饼,恨不得将舌头也吞下去!姐姐,可不可以再给我一个,我好想再吃一个!”
啊?!这么好吃!
围观的众人蠢蠢欲动。
雪站回烧饼箩筐后,清亮地吆喝:“快来呀!快买呀!好吃的烧饼今日特卖!买两只送一只!抓紧来买呀,动作慢就没有了……”
呼啦啦人群围上来,叫嚷着——
“我要两个!”
“我要四个!”
“再给我两个!”
……
人群外面。
如歌抱一抱嘴角沾着芝麻粒的小男孩,感激地说:“小弟弟,谢谢你。”
“姐姐,叫我小风好了。”
“小风?”
“我是断雷庄的谢小风。”
小风歪着脑袋笑。
晚上。
当如歌数着满桌子的铜钱,仿佛浑身的酸痛被忘到了九霄云外,现在她才明白为什么世上那么多人喜欢钱。
钱,的确可以让人感到快乐,尤其在经过辛苦的操劳之后!
她感动地说道:“这是我挣到的第一笔钱。”
雪托着下巴看她:“在品花楼呢?”
如歌笑:“不一样啦,那时没有想要挣钱。”更何况,那些银子她直接就给了卖身葬母的香儿。想到香儿,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刀无暇会给她一个好的安排吗?
望着出神的她,雪笑道:“才赚了五文钱而已,你就开心成这样。准备怎么花它呢?”
如歌想一想:“嗯,我要去买更多更好的芝麻和原料,努力将烧饼做得越来越好吃!”
“好象你才是老板。”
她笑得不好意思:“你说的嘛,要做就做到最好!”
雪很佩服她。
如歌望着自己的双手,忽然道:“我觉得我很适合做烧饼。”
她仰起脸笑:“揉面的时候,需要恰到好处的手劲,我的烈火拳虽然练得糟糕,但对于揉面团还是绰绰有余的!”
雪绝倒:“烈庄主如果晓得你说烈火拳适合做烧饼,一定会恼怒。”
如歌不以为然:“爹才不会生气,他是世上最好的爹。能做烧饼总比一无用处强吧!”说到这里,她有些沮丧,“雪,我好象很笨啊……”
雪挑挑眉毛。
她终于知道了?
如歌皱着鼻子:“从小跟爹学武功,三个师兄都学得又快又好,只有我,再怎样努力勤奋好象也学不会。有时候,我明明感到领悟了啊,我应该会啊,但是——”
她苦恼道:“就好象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又好象有一只巨大的手,控制住我的身体,让我……哎呀,反正那种感觉很奇怪……好象每当我领悟了什么,它就会咆哮着将我打下去……我也跟爹说过,爹总是安慰我没关系,但眼神又古怪得紧。”
雪的眼睛也古怪起来。
如歌喊道:“对!就是这样!爹的眼神跟你一模一样!”
只是一闪,雪又恢复正常,笑盈盈道:“还不是你自己笨?学不好功夫就乱找借口。”
她的鼻子气歪了:“才不是!我没有!”
雪打个哈欠:“好累啊,我要去睡了。”
说完,起身离去。
如歌在他后面喊:“我还没有说完呢!”
雪掀起帘子走进内屋,俊美的面容掠过一丝担忧。
她——
要醒了吗?
下午。
雪记烧饼铺生意最清淡的时候。
如歌瞅着半箩筐没有卖出去的烧饼,眉毛皱成一团。自从结束买二送一的烧饼特卖,每天卖出去的数量好象固定了下来,来买的总是那些个相熟的街坊和偶尔路过的往来客商,挣得银子只能勉强顾得上温饱。
或许这样已经很好,可是,总跟她期望中不一样。
而且,很多人好象不是为着烧饼而来,似乎都是冲着笑语如花的雪。这不,上午雪一出去,就剩下了半箩筐的烧饼。
正沮丧中。
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子摇着一根糖葫芦钻了进来:“如歌姐姐,雪哥哥呢?我怎么没有看见他?”
又是雪!
他们眼里莫非只有雪,却看不到她辛辛苦苦打出来的烧饼吗?
如歌瞪着谢小风:“你又从断雷庄溜出来了!当心回去以后你爹打你屁股!”
谢小风舔着糖葫芦,眨巴眼睛:
“爹一打我,我就喊爷爷救命,爹最怕爷爷了。”
如歌已经知道,谢小风是断雷庄庄主谢厚友的宝贝孙子。谢厚友只有一女,后将爱徒曹人丘招赘,其子小风过继给断雷庄。谢厚友素日对小风珍若性命,轻易不让曹人丘责骂他。
“是,你真厉害。”
她敷衍一句,拿起只烧饼来端详。
是她做的烧饼不好吃吗?
谢小风拽着她:“如歌姐姐,跟我玩嘛,做什么老盯着烧饼看?!”
如歌突然一笑:“小风,帮姐姐个忙好不好?”
“好啊。”
“那,你尝尝这个烧饼。”人家都说小孩子不会说假话。
啊,又要尝?
谢小风苦着脸,他已经尝过很多,多到一看见烧饼就要反胃。
如歌将烧饼塞进他嘴里,用期待的眼神看他:
“怎样?”
谢小风腮帮子鼓溜溜,声音“呜呜”不清。
如歌两眼放光:“有没有感觉到咸甜适中?”
谢小风努力吞咽。
如歌一脸期待:“有没有感觉到烧饼的劲道是刚中带柔,柔中有刚?”
谢小风用力一咽,啊,终于吃完了。
如歌蹲下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可以告诉我,你的感觉吗?”
感觉就是——
他快噎死了!
谢小风喘口气,眨巴眨巴眼睛:“如歌姐姐,要讲真话吗?”
“当然。”
谢小风咧着嘴巴笑:“很好吃啊。”
“真的?!你没有骗我?!”如歌欢呼跳跃。
“同满大街的烧饼一样好吃。”
“啊……?!”
如歌僵住,动作定在半空中。
谢小风不解地看着她:“不就是烧饼嘛,如歌姐姐你干嘛那么紧张,天下所有的烧饼味道都差不多啊。”
如歌跌坐在凳子上,发呆。
“小风说得好。”
带着清凉的花香,白衣耀眼,如同仙人一般的雪轻笑着踏入铺子。
谢小风看得眼睛直了。
“雪哥哥,你好漂亮啊。”
雪眉开眼笑:“小风嘴巴真甜,”说着,他绕到发呆的如歌身边,凑近她,“喂,丫头,失望了?”
如歌有气无力。
谢小风挠挠头道:“我说错话了吗?”
“你没有说错话。只是有人曾经雄心勃勃,想靠一双拳头做出名扬天下绝世无双好烧饼。”
如歌“扑通”一声趴在木桌上。
啊,她好失望啊……
谢小风敬佩地望着她,想不到如歌姐姐有这么大的志向。
雪搂住她的肩膀:“丫头,不是你的烧饼不好吃……”
谢小风拼命点头:“如歌姐姐的烧饼很好吃!”
如歌瞪他们两眼。
她不需要安——慰——!
雪从怀中拿出一个印章模样的东西,神秘道:“……只是缺乏一点逗人的地方。没有特色的烧饼,就象空气一样很容易让人忽略掉。天下所有事情都需要装扮一下才会精彩,烧饼也不例外。”
谢小风听得一头雾水。
如歌也摸不着头脑,问道:“你在说什么?”
雪拿过一个烧饼来,对印章呵口气,然后,轻盈地印上去!
金黄的烧饼。
淡红的雾中美人。
美人如月,美人如雪,姿态妩媚,神情却端庄。
映着金黄的底色,简洁优美,使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如歌震撼地望着雪:“烧饼也可以这样吗?”
谢小风捧着烧饼流口水:“哇,这只烧饼可以送给我吗?”
雪笑得很得意:
“这红色是可以食用的色料,只管放心去用。雪记烧饼铺出来的东西,怎可不令人叹为观止?!”
平安镇近段日子来,街头巷尾尽是这样的对话——
“吃过雪记烧饼铺的烧饼吗?”
“当然吃过!”
“什么?你居然没有吃过雪记烧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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