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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薇上了何东雷的车子,一直驶向夜色下的中医大。我叫了一辆车跟在后面,相隔五十多米,不急不慢地跟踪着。既然知道他们两个的目的地,无论如何都不会跟丢了,而且我去过狄薇的单身宿舍,对四面的环境也有了初步的了解。
仔细想来,梁举之死疑点颇多,他与雅蕾莎的相遇更像是安排好的一场阴谋,却单单把叶溪排除在外。以叶溪那样的身份,是绝不会跟红龙的“保龙计划”扯上关系的,直觉上,我把叶溪当成了无辜的受蒙蔽者。
“先生,到目的地了。”计程车司机回过头来,好心提醒。
前面已经是中医大的后门,我故意绕到这边来,因为这个门距离狄薇的住所更近一些。我下了车,闻着刚刚修整过的草坪上飘荡着的草茎清香,随着一群晚归的学生进了大门,径直左拐,走向那片单身教师宿舍。
“何先生,请这边走。”狄薇的声音遥遥传来。
我闪在一棵高大的皂荚树后面,摒息观察,狄薇与何东雷正急匆匆地赶过来。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柔弱无助,而是健步如飞,浑身充满了只有江湖高手才有的那种无形劲道。
被人欺骗的感觉并不好受,而无情和狄薇却先后让我上了两次当,让我又一次感到脸红了。
“你确信那些资料安全吗?”一边登上楼梯,何东雷一边谨慎地低声询问。
“当然,我已经将它们锁在保险柜里。”急速行进中的狄薇说话时没有丝毫气喘吁吁的样子,比起何东雷来更为沉着。可惜,何东雷此刻的心思全在秘密资料上,对狄薇的异样表现没有一丝儿察觉。
二楼的灯光亮起来,那时我已经潜伏在阳台上,从门边露出一只眼睛,观察着小客厅里的情况。
他们两人站在一只绿色的小型保险柜前面,狄薇取出一串钥匙,交给何东雷,伸手拍打着保险柜的顶面:“资料全在里面,何先生请亲自动手打开吧,我去给你冲咖啡。”
她的浓妆艳抹在灯光下显得分外刺目,令何东雷不停地皱眉头:“好了,你去吧。”
狄薇转身走向厨房,客厅里只剩下何东雷一人。第一次到这里来时,我没有看到保险柜,也许是梁举死后,狄薇为了保护资料新近才添置的。
何东雷绕着保险柜转了一圈,蹲下身子插入钥匙,只轻轻一转,锁簧弹开的清脆声音便啪嗒一声响起来。
“嘿嘿——”有人在冷笑,无疑还是狄薇的声音,就在后面的厨房里。
何东雷一怔,暂时放弃了拉开柜门的动作,大声喝问:“狄薇,你又在笑什么?”
厨房里没有开灯,我听见狄薇诧异地回应:“何先生,我真的没有笑啊?你听到了什么?”她从黑暗中探出头来,手里捧着一只欧式咖啡壶,满脸都是莫名其妙的惊疑。
从这个角度,我能看到狄薇的大半个身子,从头到脚,从表情到动作,的确没有什么异样,但她刚才分明独自冷笑过,就像在那家咖啡馆里一样。
客厅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典籍资料都不见了,沙发上铺着洁白的蕾丝座垫,足以显示出主人雅致整洁的生活个性。
何东雷的右手已经插进裤袋里,身体紧绷如一张随时都能发射的弓弩。以他的警惕性,现在绝对能意识到狄薇的不正常,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发作而已。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狄薇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忽然松了口气,淡淡地一笑:“或许是我听错了,请继续吧。对了,我的咖啡只加一颗糖就好。”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手并没有抽出来,而是更坚决地握紧了武器。能够做到他如今的职位,期间不知经过了多少场斗室对决、拔枪相向的生死搏杀,对于死亡迫近时的敏感远超出寻常警员。
“好的。”狄薇缩回身子,依旧摸着黑忙碌,一分钟后,她点燃了瓦斯炉,咖啡壶里的水随即咕噜咕噜地响起来。
何东雷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狐疑地打量着小客厅里的陈设布置,但最终不得要领,第二次蹲在保险柜前,伸手抓住开门的把柄,轻轻一旋,柜门应手而开。那么小的柜子,大部分人只用来存放秘密文件或者现钞首饰之类的小型物品,谁也没料到里面竟突然蹦出一只毛茸茸的黑猫来。
“啊——”何东雷低叫了一声,左掌立即凌厉地噼了下去,是一招非常标准、非常狠辣的空手道“手刀”,闪电般噼中了那只猫躬起的后背。他的反应已经足够敏捷了,左掌一噼,右手随即拔枪,但那黑猫撕心裂肺般地怪叫了一声,身子一翻,四爪一张一收,便死死地保住了何东雷的左手,长大了嘴,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
与此同时,厨房里闪出一道灰色的影子,迫近何东雷,银光一闪,已经把一柄雪亮的阿拉伯小刀钉入了他的胸膛。
“这是……天神的警告,你可以安息了。”狄薇放手,何东雷身子一挺,想要弹身跃起来,但最终膝盖一软,无力地跌倒在地板上。
“好了,去吧,已经没事了。”狄薇轻抚着那只龇牙咧嘴的黑猫,后者在她的温柔*下,缓缓地松开牙齿和爪子,喉咙里发出“唿噜唿噜”的沙哑怪响。这只猫的身体雄壮之极,有普通家猫的两倍大,四肢更是矫健有力,刚才只是稍稍接触,已经把何东雷的左手抓得鲜血淋漓。
“去吧,我会记住你的功劳,按功行赏,再把死人的心脏留给你,就像你的主人从前做过的那样。”狄薇的神情沉郁悲凉,声调拖得长长的,仿佛一个愁闷到极点的人即将落泪低泣。
“喵呜”一声,那只猫转身奔向客厅里的小窗,纵身跃出去,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里。
我第一次到达这里时,曾见过这只黑猫,没想到它跟狄薇会有关系。现在,何东雷束手就擒,而我做为旁观者,希望能看到更多好戏,直到狄薇把最后一张底牌亮出来。
保险柜的门半开着,狄薇跨过何东雷的身体,拉开柜门,取出一大叠打印纸,转身丢给何东雷:“看,这就是梁举的秘密,我把它们全部交给你。那么,你该给我什么回报呢?钱、名还是什么别的东西?不如我来提个建议,把你的思想和心脏交给我,如何呢?”
她的脸上泛着淡青色的光泽,如一只还没完全成熟的番茄。
何东雷硬撑着抬头,喘着粗气冷笑:“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怕组织一路追查下来?你应该知道组织惩治叛徒的霹雳手段——”那柄阿拉伯弯刀足有四寸长,在他身体里直没到刀柄,却没有一滴血流出来,令现场的情形更加诡异。
“组织?真的是一个很可笑的话题,当我把‘空气之虫’植入你体内,你将不再记得从前发生的任何事,做天神的最忠实奴仆。在仪式开始之前,按照古老的规矩,你还有一次选择做人或是做猫的机会,希望你能好好珍惜。”狄薇弯下腰,从保险柜里取出一只水晶高脚杯,小心地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做猫?”何东雷怒极而笑,对于他而言,这个命题才是最可笑的。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化大都市里,有人要摆设祭坛,声称将正常人变成猫科动物,如果传出去,只怕会变成最大的笑话。
“很多人做过选择,做猫的得长生,最长的一只活了四千二百多年。当然,也有选择化身为人的,其下场却惨不忍睹。说吧,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空气之虫’正在蠢蠢欲动,期待今晚的一顿饕餮大餐呢。”她俯下身,专注地盯着那只空空如也的杯子,眼神虔诚而忠恳,仿佛最笃信拜服的信徒。
梁举刚死时,狄薇自称从典籍中看到过“空气之虫”的名称,却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现在,她应该已经明白了,并且能够使用这种东西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事。
“那是什么?你对着一只空酒杯做什么?”何东雷终于按捺不住火气,大声吼叫起来。我没有及时报警替何东雷解围,因为警察一到,狄薇的怪异行径就会遭到破坏,理所当然也就什么都探听不到了。
“看,它并不是空的,而是充满了跃动着的细长虫子,约等于发丝的六分之一,是人类文明发现中最奇妙的虫子之一,距今约四万年。有了它,人体的组织结构将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何先生,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想变成什么?”狄薇斜睨了何东雷一眼,伸出右手五指,在水晶杯里一捞,似乎已经捏住了什么。
何东雷又是一声冷笑,缄口不答。
狄薇高举右手,表情庄严肃穆,果然像是在执行某个仪式一般,低声诵念:“以尼罗河的水涤荡犯罪者的灵魂,等待天神的救赎,而我们所有人,甘心做天神的奴仆,毕生臣服在他的脚下,从早至晚,从生至死。”
她勐然挥手,何东雷似是被针扎了一样弹身而起,没有人声地哀嚎着,双手紧紧地扣住自己的咽喉。我的飞刀与狄薇的手势同时发出,刀到,她虚捏住的东西也掷了出去,哧的一声,飞刀贯通了她的右肘骨,溅起一抹暗红色的鲜血。
“哦……哦,沈南,救救我,救救……我!”何东雷的半截舌头已经可怖地吐了出来,双手死死的拤在喉咙上,仿佛是要阻止某种东西钻进肚子里一般。
“你终于来了,世界末日的最大救援者。”狄薇缓缓地转身,眼底深处闪烁着不可捉摸的鬼火。
我跨进客厅,鼻端首先闻到一股浓重的潮湿霉气,仿佛置身于深入地底的洞穴里。
何东雷拼尽力气打了两个滚,翻到我的身边,绝望地嘶吼着。他的喉结左侧有一根弯弯曲曲的青筋突兀地扭动着,像是要撕裂皮肤挣脱出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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