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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郑轼把店伙计毛小二叫过来询问,方知鹅湖书院距离河口镇埠口有三十多里路,去游玩的话往返要一天,曾渔道:“三痴兄,时间仓促游玩也难尽兴,不如等我从袁州归来再与兄同游鹅湖,如何?”
郑轼也觉得让曾渔母亲和小妹留在客栈一整天不大妥,便道:“那就下次再来吧,反正也不远,等你从袁州回来,我还要领你游贵溪的丹崖碧水,那边风景颇堪赏玩,在龙虎山上清宫我还有个方外之交,那道士是个妙人,写得一笔好字,诗也能吟几首,上回我把你的诗笺给他看,他大赞,直夸你字好、诗更佳,嘱我有机缘引你去与他相见。”
在四海居客栈用了早饭,伙计毛小二已经代为雇好了一条航船,这船是毛小二姐夫的船,毛小二为姐夫揽到了生意,又得了郑轼和曾渔的十文赏钱,很是愉快,帮着四喜把行李搬上驴背,热情相送,请两位公子下次来河口还住他们四海居。
航船离了铅山河口往贵溪而去,江面宽阔,水流浩大,因为水比较深,行船已不用竹篙,改用橹,摇橹的声音“嘎吱嘎吱”,妞妞趴在舷窗看江上往来的大船,很是新鲜,这边的船明显比家乡石田那边的船大,有的船还张着帆,划桨的船工也多,很有气势的样子——
每当有大船超过去或者交错而过,妞妞就会问曾渔:“哥哥这条大船是去哪里的,船上装着什么货物呢?”
曾渔正与郑轼在下棋,郑轼棋瘾极大,这长途行舟岂能不下棋,听到妞妞问,曾渔就随便说个信江沿岸或者鄱阳湖边上的地名,妞妞都信以为真,可有一回妞妞注意到曾渔回答时连头都没抬根本没看那条从船窗外驶过的船,就噘着小嘴说哥哥骗人,曾渔赶紧探头看了看那船,改口说:“哦,原来船上装的是酱油,这船走得远,去杭州的。”
郑轼在一边笑,逗妞妞道:“问问你哥,怎么就知道是酱油而不是茶油?”
曾渔一本正经道:“那船经过时,风里就带着一种酱油香啊,妞妞没嗅到吗?”
妞妞抽动着鼻翼道:“好象是有酱油香,真的是酱油哎,这么一大船酱油,那要吃到几时!”
曾渔、郑轼还有曾母周氏几个人都笑,郑轼就说杭州那边人喜欢喝酱油,当酒喝,妞妞信了,张着嘴,非常惊讶。
小女孩妞妞容易与人亲近,只要谁对她和气一些,她就话多,在船上没多一会,就和郑轼相熟了,指着岸上景物向郑轼询问,郑轼很有耐心地回答。
曾母周氏含笑道:“郑公子莫要睬她,她话多,什么都喜欢问,小孩子烦人。”
郑轼笑道:“曾伯母,晚辈也育有一女,今年五岁,顽皮犹胜男童,哪有妞妞乖巧,你们很快就会见到了。”
妞妞很期待见到郑轼那个调皮的女儿,又是一连串的问题,正在下棋的郑轼都是笑呵呵回答,丝毫没显得不耐烦,郑轼很喜欢小孩子。
铅山河口到贵溪鹰潭坊水路一百八十多里,顺流而下也得四个时辰,午后,曾渔取出吕翰林送的悟峰云雾茶与郑轼品尝,这种茶叶形似莲子心,锋芽挺秀,色泽翠绿油润,开汤后香气扑鼻,郑轼品了两口赞道:“好茶,鲜爽甘醇,不比苏浙名茶逊色,只可惜声名不扬。”
曾渔道:“那是因为没有名士高人宣扬它,陆羽在上饶时还没有这种悟峰云雾茶,不然写入他的茶经,这种茶价就远不会是现在这般低廉了。”
二人品茶闲话,郑轼又问起曾渔武艺之事,要向曾渔请教,曾渔摇头笑道:“弟要做风水先生行走江湖,所以要学几招散手防身,三痴兄学来做什么?”
郑轼道:“千古文人侠客梦,愚兄自幼就向往那种来去如风雨、神出鬼没、快意恩仇、豪爽仗义的侠客境界,就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近来听到一则奇闻,掌锦衣卫的太子太傅陆炳,竟有盗贼夜入其豪宅,取金银珠宝而去,陆炳亲眼所见,屏气蹑足不敢出一声,到了第二天,陆炳把昨夜当值的巡城御史唤来,严词训斥,勒令这个御史与五城兵马司三日内破案,岂料当夜,那大盗又潜入陆炳卧室,揪着陆炳说我要杀汝易如反掌,陆炳吓得魂不附体,伏地求饶,那大盗冷笑一声,倏忽而去,不之所之,陆炳不敢再追查了,此事不了了之——九鲤,你说这世间有没有如空空儿、精精儿这样身手的奇侠,连陆炳那样权势熏天的人物也对其无可奈何?”
曾渔笑,说道:“小说家言,三痴兄也信吗,当然了我不敢说没有,反正我没见过,我伯父走南闯北四十年,也没有见识过,强盗倒是遇到过,若只两、三个,那我伯父就打倒,若是一群,我伯父就出示他的罗盘和伞,风水先生,没什么可抢的。”
郑轼也笑:“唐传奇里的一击不中就远遁千里、人又能化作剑丸,显然太缥缈,我也不大相信,但陆炳这个我有点相信,希望真有。”
曾渔道:“贵溪人对那个陆炳应无好感,当年就是陆炳与严嵩让夏贵溪杀头抄家的,所以编点陆炳憋屈之事也未可知。”
明人笔记中称呼内阁大臣往往以地名称之,比如夏言叫夏贵溪、严嵩叫严分宜——
郑轼点头道:“九鲤说得是,贵溪乡间野老多有骂严氏父子的,其实论起来夏言在任时并未给贵溪家乡造福,其族人占田揽讼倒是不少,而严嵩却为分宜家乡做了不少善事,捐银扩建县学、补路修桥,听说前年严嵩父子出银二万两在分宜县城东门建了一座十一孔的大石桥,严嵩亲笔写了碑记,命名为万年桥,严氏父子在士林中舆论甚劣,但在家乡却是好评如潮——九鲤,你这次要去袁州补考,正要从万年桥上过,你可千万不要在分宜说严氏父子的坏话,不然你过不了桥,据说贵溪人到分宜都不敢说自己是贵溪人,当然了,分宜人到贵溪也得闭嘴避免挨打,哈哈。”
曾渔大笑,转头见船尾的船夫一边摇橹一边听他二人说话,也咧着个嘴在笑,心中一动,问:“船家贵姓?”
那船夫忙道:“免贵免贵,小人姓黄。”
曾渔又问:“四海居的毛小二是你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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