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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而来的马千乘几步跨到仰面倒在地上的张氏身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手下并无温热之感,人早已断了气,身子呈僵硬之状,但见她红唇微张,眼角同嘴角有淤青,面色青黑,胸前的衣襟被血染了大片,衣裳已微微有些发硬。她身旁躺着的张老夫人此时尚有余息,察觉到身旁有人,冰凉的指尖微动,半晌才颤巍巍睁开已失神的双眼,恍惚的望着秦良玉,费力的伸出手,嘶哑着嗓音:“不是……不……是……”孰料话还未完,布满皱纹的手便重重垂落在地上,咽气时,眼睛都未阖上。
院外婢女还在哭嚎着,双手紧紧扣着地面,指尖已泛白,张家的下人们被她从后屋哭了出来,见状也是一怔,随后慌作一团,惨白着脸向院门冲,被衙役们粗暴的给搡了回去。众人聚在门口,小心觑着屋内,皆是崩溃之态,有几个胆小的婢女已抱头痛哭。
头役见情况不对,这才不甘不愿的走了进来,神情傲慢:“我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都像死了亲娘一样?”说着拨开众人,探头朝屋里瞧了一眼,这一眼,整个人便被镇在原地。
此时有早起出摊的人路过张氏的院子,见院中人们又是哭又是嚎的,连带着官爷都浑身僵硬的扶着门框,以为是张氏家又出了什么乱子,不禁扒着院墙驻足看了会热闹,只见院中人低头垂泪,争先恐后道:“不是我杀的,我没杀夫人。”心登时沉到了脚底,手脚发软,当下连滚带爬的回了家中。
不过眨眼之间,张氏家门前便聚了数十闻讯赶来的百姓,众人云拥而林布,皆你推我搡的挤在院门处,被衙役不时向后驱散着,场面堪比太祖皇帝朱元璋早朝时,广邀众人观政那时。
前屋闹出的动静略大,杨应龙被吵醒,从卧房走了出来,面色十分不善,因接连几日未歇息好,眼底挂着青色:“都吵什么!”他掀帘而出,话语中含着怒意,却在瞧见屋中情形时,收住了步子,面色大变,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马千乘面色凝重,正欲答话,抬头便瞧见了杨应龙手上同身上已干涸的血迹,不禁怔在原地,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屋中人面色各异,杨应龙顺着众人的视线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身上,而后猛然抬头,眼中瞬间滑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被他遮掩了过去,他面色平静下来,双眉紧蹙,原本想命众人报官以示自己清白,但转念一想,这人追根究底是不是自己杀的,他已不记得,再退一万步讲,自己这些年名声在外,地位又非同寻常,朝廷本就对他起疑,此时若是报官便会直接惊动提刑按察使司乃至李化龙甚至都察院,那李化龙与他的恩怨并非一日两日,届时即使这人不是自己杀的,那李化龙定然也会给他扣顶帽子戴戴,墙倒众人推,京中那些平素同他不对付的言官大臣们也会趁此插上一脚,如此一来,自己这一生算是这么交待了,说不定连祖宗十八代都会让人给刨出来示众,思及此,杨应龙有些傻眼,拢在袖袍里的手紧了紧,断然道:“人不是我杀的。”
此时在屋中的众人,数秦良玉最为清醒,见马千乘不说话,冷静将下人赶到院中,而后沉声道:“此事非同小可,得报官。”
杨应龙被她这话惊出一身冷汗,望着她的目光深邃起来,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在对上马千乘那沉甸甸的视线后,又换了副哀凄神情,口中应道:“良玉此话有理,是要报官。”
秦良玉扫了他一眼,转身朝门外走,经过马千乘身旁时,两人对视了一眼。
“我有话同你说。”秦良玉附在马千乘耳畔:“你出来一下。”
此时杨应龙神色虽淡然,但其实心已是提到了嗓子眼,敛了眸子盯着两个人的背影,似有所思。
门外,马千乘平静的望着秦良玉:“若要报官,便将此事闹大吧。”
秦良玉并未料到他会赞同报官,以为按他的性子定然会同自己翻脸。方才她说报官,其实也是想诈一诈杨应龙,毕竟眼下还未有确凿证据,此时听得马千乘言罢,倒是有些犹豫了:“若要报官,万一这人要是骠骑将军杀的……你……”
马千乘沉默许久才嘶哑着嗓子道:“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最无用的东西,它会左右人的思想,使我们不能客观的去看待一些事,你也知道,但凡同骠骑将军沾上边的事,我做不到客观,提刑按察使司也做不到客观,可若将此事闹的天下皆知,或许上面碍于种种因素,会得到一个相对公正的真相,但若人当真是他杀的。”顿了顿:“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错事付出代价。”
秦良玉垂下了头,半晌才道:“罢,大不了一死。”
杨应龙脑中的那根弦此时本就紧绷着,再听秦良玉这突然的一句话,抿了抿唇,紧攥的拳头缓缓放开。他瞧也不瞧地上的张氏同张老夫人一眼,直接跨门而出,负手立于门前,宝相庄严扫视了一眼院门外看热闹的众人,视线所到之处,人人皆噤声。
杨应龙沉吟片刻,将头役叫了过来,吩咐道:“你去报官。”
头役之所以能混成头役,那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的,眼下情况紧急,杨应龙让他去报官,他自然不会天真到杨应龙是当真让他去报官,但当着众人的面,他又不能问,眼珠转了转,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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