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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寒说要带我去吹风,然后把车开到了新城区的江边。那里新建了一个滨江公园,还有一个圆形的广场。
人们都像我一样迫不及待地换上了夏装,仿佛已经等不及要与初夏的南风肌肤相亲。孩子们在广场中央快乐地滑着轮滑,许多手挽着手的夫妻或情侣在江边徜徉,享受着舒适的江风。
李牧寒怀里抱着一个纸包,带着我在广场旁的阶梯上坐下。他从纸包里拿出三明治和果汁递给我,我一看就知道,这又是他亲手做的。
“李总,您有没有想过,如果将来不做广告了,你会做什么?”我从他手里接过三明治。
李牧寒淡淡笑着说:“我从来不做白日梦。”
“可现在是晚上。”我咬了一口三明治,抗议说。
他沉默了一会,眼睛远远地望向对岸的灯火,那里有一大片新建的高层住宅。万家灯火连成一片,这样的辉煌下,他的侧脸却显得有些孤寂。
“以前也想过,如果闲下来彻底没事了,要干什么。”他沉声说,“我想开着车到世界的尽头去。”
我愣了一下。其实我只是想说,如果他不干广告了,说不定开个面包店做三明治也能养活一家老小。可是这种氛围下,我却说不出俏皮话了。我轻声问:“世界尽头是在哪里?”
李牧寒回过头来看着我,嘴角含着极浅的笑:“我也不知道。大概在人心里吧。也不是真的要到什么地方去,大概只是沿着路一直开,直到在什么地方顿悟了,然后就坐下来看风景。”
“顿悟之后会怎么样呢?”我好奇地问。
“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他轻声念了这么一句诗。
我呆呆地看着李牧寒,他的眼睛里有一泓寒潭,中间有着淡淡的月影,我想循着那白色的影子找到他幽深的灵魂,然而那里除了宁静的冷澈,却什么也没有。
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生命的本质化作了一脉青山默默呈现在眼前。不远也不近,不高也不低。你从来不曾走近它,也永远不会远离。在这样宁静的相望里,你原谅了自己,也放下了所有。
“我也想去……”我发自肺腑地轻声附和道。
李牧寒的眼中的笑意似乎更浓了些,眸中那淡淡的月影也微然推开了涟漪。
在我们前面不远处,有一对男女正倚在江畔的栏杆上。他们的背影看上去似乎在互相倾诉,又好像有无形的距离将他们分开。
我指了指那对男女,问李牧寒:“李总,你猜他们在说什么?”
李牧寒看了一眼,淡然说:“男的想提出分手,女的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男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所以女的也不说话。”
我惊异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李牧寒笑了笑,说:“你知道什么叫身体语言吗?一个人身体的姿态,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他的真实想法。身体比嘴巴要诚实多了。”
这就是他所说的“识人”吗?那天和林则楚吃午饭,他又是怎么看出来林不怀好意的?我很好奇,便请他分析给我听。
李牧寒用下巴指了指那个男的:“你看,他面对着前面的江水,可是右脚却向女的迈出了一步,说明他有与那个女的沟通的想法;与此同时,他的抱在胸前,身体前倾靠在石栏杆上,这是一种拒绝的姿态——他想跟那个女的说些什么,但传达的却是拒绝的信息。”
他正这么说着,那个原本背对着我们的女人侧过身来,仰起脸来幽幽地看着男人,轻声说了一句什么。男人也低下头,喃喃地说了几句话。然后,那个女人便掉头离去。从她垂着头的姿态来看,她显然是在饮泣。
我不得不佩服李牧寒的眼力,他仿佛上帝一样洞彻世事,平静的叙述中又没有多余的悲悯。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大部分人都是因为走得太久了而分开。我叹了一口气,说:“这种生别离真的好伤感。本来紧密相连的两个人,一旦断了,就消失在人海不见,或许直到老死也不会再相遇。虽然现在科技很发达,但是这种生别离的悲哀,和几千年前的征夫思妇是一样的。”
我们俩并肩坐着,看着眼前江海小夜晚。这里就像一个小舞台,各种欢欣、悲伤在其间轮番上演,从旁观者的角度,这一切是那么可爱,然而我们也不得不是其中的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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