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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王夫人果然问元春:“如今,你哥哥们的婚事再也拖不得了!对于他们的婚事,我已看好了两个人,一个是你凤妹妹,另一个是老爷师兄李祭酒家里的女儿,就是那个叫李纨的。凤妹妹你是极熟悉的,李纨你也见过,你觉得她们如何?”
元春笑道:“太太看中的,自然不差。”原著中的官配啊!
王夫人便笑道:“你自幼把你凤妹妹带在身边,她算是你一手教出来的,如今又出落得那样标致,咱们不能便宜了外人,便将她说给珠儿。让她来做咱们家的长媳,再合适不过了!李纨性情谦和,温良恭俭,将她配给你琏二哥哥,也是极好的……”
“等等……”元春连忙止住她的话,“太太是想让凤妹妹嫁给大哥哥,让李姑娘嫁给二哥哥吗?”
让王熙凤嫁给贾珠、李纨嫁给贾琏?元春心里有点囧,便宜娘这鸳鸯谱点得,有点乱啊!
“正是!凤丫头能说会道,当得了家、理得了事,镇得住场面、压得住奸小,定能尽到长媳、长嫂的责任。她又是博古通今、知书识礼的,嫁给珠儿,不愁与珠儿说不到一处去。李纨看着是个不争不妒的,性情正可与凤丫头相辅相成。有了她们这对妯娌,家中之事,便不用我再多操心了。”王夫人满面春风地说。似乎已经看到了王熙凤当家管事、李纨从旁协助、一家和乐的美好场景。
元春恍然大悟:便宜娘之所以想把王熙凤配给贾珠、把李纨配给贾琏,原来还存了不想让贾琏的媳妇与贾珠的媳妇争风的心思。
也是,原著中的王夫人,也从来不是一个圣母型的人。
如今贾琏被正式过继给二房。对于贾珠、贾琏这兄弟俩,在平时的一应供奉、态度上,王夫人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不给人留下个厚此薄彼的话柄。但到了婚配这样的关键时刻,王夫人的私心就显现出来了。觉得王熙凤样样都好,她便想将王熙凤配自己的亲生儿子。
元春便说:“太太想得很好。但有一事,我必须得给太太说明白:从血缘上来说,大哥哥和凤妹妹是近亲。近亲成婚,不利后嗣……”
元春把近亲结婚的危害给王夫人解释了一遍。
以前王夫人忙,她也忙,她跟王夫人在一处的时间,远远不如她跟王熙凤在一处的时间多。而王夫人也不会在一个未婚姑娘面前说些婚配子嗣之事,所以近亲结婚的危害,元春曾对王熙凤提过,却还没有机会对王夫人说。
王夫人听完之后,不由得有些傻了:“可这亲上加亲的事,自古就有啊!”又给元春举了几个例子:比如谁谁谁就是亲上加亲,人家不也挺好的吗?
元春道:“这就是一个机率问题。那些复杂的医理,我也不与太太多说了。总之,结论就是:近亲成婚的夫妻,孩子发生痴傻、畸形和各种无法治愈的病症的可能性,比普通夫妻要高得多。太太难道要赌一下珠大哥哥和凤妹妹的运气吗?太太交游广阔,识人无数,再细细回想一下:那些亲上加亲的夫妻,他们的后代出没出过问题?”
王夫人细细回想,便想起一件事来:对了,以前曾听说过长安县有一个窦氏,便是嫁给了青梅竹马的表哥!
这窦氏与表哥婚后也算恩爱,但后来窦氏所生的几个嫡子女要么痴傻,要么夭折,庶出子女却都正常。窦氏便说自己和嫡子女是被那些妾室谋害了、诅咒了,几近疯魔。那些妾室却说:是窦氏自己做了大恶之事,才让亲生子女遭了报应。那家人便为这妻妻妾妾、子子孙孙的事闹得鸡犬不宁,最后贬官除职、家破人亡。原本亲上加亲的两家人,也反目成仇。
最后,痴傻的嫡子女也陆续夭折,窦氏便自尽了。传闻她临死前还说:要去阎王殿问一问,她究竟做了什么大恶之事,要遭此报应……
这个窦氏之事,在京城贵妇圈中流传甚广。虽是十几前的旧事了,但现在大家依然把此事当作反面教材,常在茶余饭后褒贬两句,普遍相信的确是窦氏作了恶,才让嫡子女遭了报应。不然一个嫡子女被谋害了还说是疏于防范,怎么两个、三个都被谋害了?听她做的那些事,她也不像是软弱可欺之人,难道就不知道防范吗?褒贬完了,这些贵妇们就相互叹息告诫几句:举头三尺有神明,那些有伤天和的事情,可是做不得的!不然不定什么时候,就报应回来了。
难道,窦氏和那家子最后落得那般下场,竟不是因为谁作了恶、谁谋害诅咒了谁,而是因为亲上加亲、近亲结婚的缘故?!
这……可真是天意弄人了!
王夫人额头的冷汗,不由得涔涔而下。
她就把窦氏之事,对元春说了。问道:“难道那窦氏,竟是冤枉的?”
元春细细问了一遍那窦氏之事,说道:“虽然我没有亲自诊过那些孩子的脉,但从种种迹象来看,多半便是近亲成婚的恶果,在他们身上显现了。近亲成婚,不一定都会遇到这样的事。但如果不幸遇到了,对于整个家族都是灭顶之灾。”
她心想:这个窦氏,简直比她的本家窦娥还冤啦!窦娥只是自己被小人陷害了,丢了性命。可这个窦氏却因为一个“亲上加亲”,自己和自己的孩子都被害苦了,还找不着仇家!不对,是两家人都被害苦了!
王夫人怔怔地想了半晌,终于彻底歇了让王熙凤嫁给贾珠的念头。
她叹息一声:“真是可惜了!原还想着亲上加亲的……”她不敢赌!因为输不起!
元春便道:“亲上加亲也不是不可以。因为算不算近亲成婚,只问血缘,不问亲缘。比如琏二哥哥,从亲缘关系说,他也是凤妹妹的表哥。但因为他不是太太亲生的,所以他与凤妹妹并没有血缘关系,不是近亲,就可以成婚。”
“让凤丫头嫁给琏儿?”王夫人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你不知道……”说到这里,她却住口不说。
“我怎么不知道?”元春微笑着说,“太太不想让次媳的锋芒,压过了长媳,可是因为这个原因?”
王夫人被她道破了心思,一时语塞。
她略有些羞愧,却不愿在女儿面前承认自己偏疼亲生的孩子,毕竟这有些不合礼法,显得不够光明正大。便道:“长幼有序,才能兄弟、妯娌和睦。若是次媳比长媳强得太多,怕是妯娌之间会平白生出些嫌隙来,那就不好了。”
元春也不去拆穿王夫人的小心思。是人都有私心,王夫人偏疼自己亲生的孩子也是人之常情。
“我知道太太在忧心些什么。但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作远忧。将来的福缘在哪里,又哪是凡人能看透的?太太又何必算计得太多呢?再说,凤妹妹这样的人才,太太就是翻遍京城,可还能寻出第二个来?”
王夫人得承认:王熙凤这样的人才,她的确没见过第二个。这也是她之前热衷于让王熙凤嫁过来的原因。
她看着元春,有些迟疑:“你的意思是:就让凤丫头嫁给琏儿?”
元春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意思。嫁与不嫁,娶与不娶,太太最好还是问一问哥哥们。毕竟是他们在娶妻,若所娶之人不合他们心意,将来夫妻不合甚至反目成仇,太太白操了心还落埋怨,何苦来哉?若儿子儿媳不合,更不利家中和睦了!”
元春的这一席话,敲中了王夫人心中的痛点。
王夫人思量了几日,终于还是把贾珠和贾琏分别叫过来,悄悄问了一次:“你想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贾珠最开始的回答很正统:“但凭太太作主!”
王夫人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问一问儿子的意愿,当然不愿意就这样没了下文,便道:“我千挑万选了一个来给你,你若不喜欢,夫妻不睦,岂不让我白操了心还落埋怨?快说一说吧!你喜欢什么样儿的人?端庄大方的?温柔和顺的?”她试探着问。
贾珠脸色略有一点红,偏着头想了半日,才轻声道:“最好是温柔和顺、略懂些诗书的。”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若没有这样的,最好也不要是性情太张扬的!”
王夫人不由得瞪着他:他喜欢温柔和顺的?那李纨倒是比凤丫头更合他的心意了?凤丫头……怕是称不上温柔和顺。
贾琏被问到同样的问题时,略想了想,躬身说:“儿子对王家的凤妹妹,早有倾慕之心。只不知王家看不看得上我。”
贾琏想娶王熙凤,其实不只是“倾慕”这么简单。他考虑得更多的是:王熙凤是太太的内侄女、又一向与大妹妹亲厚,是自己妻室的最好人选。但这点私心,就不必说出来了。
王夫人十分无语:真让元丫头说中了?
她想了好几天,想贾珠、贾琏兄弟俩,想李纨、王熙凤这两个未来的儿媳妇人选,又想元春所说的“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作远忧”,想元春的种种造化和她不计生死到江南救灾的事……
最终她还是决定:惜福为上!莫为儿孙作远忧,莫要算计得太多,以免伤着了儿孙的福缘。
想明白了以后,王夫人就暂时按下了心里的那一点私心,开始认认真真为两个孩子说亲。
去李家说亲时很顺利。贾珠他们是见过的,是个沉稳上进的读书之人,又有那样的人品家世,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去王家给贾琏说亲时,王夫人直接就说:“我是真喜欢凤丫头。原是想将凤丫头说过珠儿的,可前几日偶然听元丫头说:近亲成婚不利子嗣……”
她把元春所说的,原原本本对王熙凤之母谢氏说了一遍。
怕谢氏不信,王夫人又举了窦氏的例子:“大嫂再想一想那长安县的窦氏?我把窦氏之事给元丫头说了,元丫头便说:虽然她未亲自诊过脉,但多半就是如此了!大嫂你说说,这种事是敢赌的吗?万一不幸遇着了,可不就是灭顶之灾吗?”
谢氏自然也听过窦氏之事,此时细细一回想,不由得也是一头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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