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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维克林是欧美古典音乐圈中相当著名小提琴演奏家和创作家,他出生于俄罗斯,五岁时开始学琴,时至今日,虽然提起名字不如什么天王天后那么耳熟,但只要登台,总有数不清的豪门巨富从世界各地飞来剧场支持。在这个年代,流行音乐虽然占据了大众潮流,但古典音乐的地位,却从来都没有因此缩狭多少。虽然在原上看来,音乐的类别不应该区分三六九等,但更多人眼中,古典乐仍旧是高雅和奢侈的象征。这一类别音乐的受众多在中高产阶级,因此这些位列金字塔顶端的追捧者们将这个圈子的门槛提得越来越高,很多时候,古典音乐爱好者们在谈及流行音乐时,甚至是不屑一顾的。
这种价值观莫名其妙,但不妨碍受到追捧,《am》杂志能在竞争激烈的业内长盛不衰,就和他们在评论流行音乐时总会偶尔搭配鉴赏古典乐的模式脱不开关系。这样的一个杂志社,存放使用的乐器当然不会是凡品,原上抚过那架亮红色的贝森朵夫,按键微重,是他喜欢的手感。另一边的帕维克林打开自己的琴盒,眼神也立刻温柔了很多,原上凑上前一看,赞叹道:“是亚伯翰大师的手制?红漆,三号还是五号?”
帕维克林惊讶地瞪大了眼:“她叫朱莉,编号003,是我的私藏,你居然能认出来?”
原上笑着摸了摸琴身:“我有一把同样红棕色的,当年……家人在香港拍卖会买下,编号004,跟您这把同一棵树也说不定。”
帕维克林的眼神立刻就不一样了,毕竟在演奏这个圈子,上等的乐器,真的是不折不扣的奢侈品,如同出自亚伯翰大师手下的这些手工小提琴,存世稀少,拍卖活动只在圈内,,往往一经问世,就会被炒到天文数字。这样的珍品,普通人连听都没处听说,即便是他这样资产雄厚的,买下后也日日小心保养,不敢假他人之手。原上长得英俊是一回事,能拥有这样的作品,还准确说出编号就是另一回事了,这至少能说明他背景雄厚,绝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平民小子,更何况能用得上这样一把琴,他的演奏能力也必定不是末等。买到了同一大师手下连号的作品,这感觉就像各自娶到了双胞胎姐妹,帕维克林心中亲近感顿生,越发觉得投缘,甚至难得大方了一次,取出琴捧到了原上面前:“想试试吗?”
一旁的伊娃顿时瞪大了眼睛,她作为前妻,看多了他时刻像保护贞操那样保护这把琴不被人触碰,比谁都清楚帕维克林平常有多宝贝自己的珍藏。她甚至毫不怀疑,这把琴在他的心中恐怕比自己这个妻子还要高一些,但今天是中邪了么?竟然愿意拿出来给别人使用?
“可以吗?”原上也有些意外,毕竟许多著名的演奏家,往往是不喜欢别人触碰自己的乐器的。
“我平时保护她,是为了不让那些不通技艺的笨蛋伤了她。”帕维克林笑道:“而你,既然能拥有她的妹妹,当然就不是笨蛋了。”
笨蛋伊娃:“……”
原上却之不恭,接了过来,感受到锁骨上相似的触感和重量,眼神一下变得有些怀念。那把004是母亲当时在世时买下送给他的,他从小把玩长大,爱不释手,珍惜无比,却只能从身体恶化起封存进老宅的收藏室,蒙尘至今。
他持上琴,伊娃就顿时楞住,只觉得这个东方人原本玩世不恭的状态立刻一扫而空,整个人变得陌生而遥远。他握着琴颈,就像握着自己爱人的手,那轻按琴弦的手指纤长又骨节分明,白莹莹映衬着棕红色的琴漆,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好看。职业素养让她立刻紧敏地跳了起来,拍打还在望着原上发呆的摄影师:“把其他人叫来,准备拍摄。”
第一声悠扬的琴音响起时,整个忙碌的工作间都为之一振。小提琴的旋律圆润而轻巧,毫不滞涩地盘旋而上,空灵的琴音仿佛洗涤心灵的一抹清泉,随着四处飘散的旋律潺潺涌出,让人触之生情,难以自拔。
这旋律哀伤又浪荡,给人莫名的熟悉感,帕维克林听了几秒,瞪大双眼:“是《追逐》的前奏?”
《追逐》这首歌最近红得发紫,他也正是因为听完这首歌的旋律觉得无比喜欢,才会在听说前妻要采访作者后匆匆赶来。要说他最喜欢这首歌的哪一部分,那必然是主题前那短短几秒的前奏,事实上这段音律在他周围整个音乐圈中都受获了不少好评,在大众欣赏那之后激烈澎湃的曲风时,也有不少人惋叹那段惊为天人的纯音乐不能演奏得更久一些。只是这种等级的音乐,想要创作出同规格的全曲有多不容易帕维克林作为编曲家再清楚不过,许多同行穷极一生也不过只能灵光乍现谱写出那么短短的一截,原上这个岁数的年轻人,能拿出那几秒的时间已经超越平均值太多。
他闭上眼,预备认真欣赏这段音乐中的断臂维纳斯,然而琴声在伴奏一截打了个轻巧的转旋,竟然无比流畅地继续了下去。
这是一段陌生的旋律,缓慢、悠扬,与那几秒前奏毫无障碍的衔接,显然出自同一首曲子。帕维克林张了张嘴,想发出惊呼又很快被理智掐死在喉咙里,整个拍摄棚的人都安静如鸡,只有原上垂首演奏,陷入在自己的世界里。这首曲子似乎出自《追逐》,但曲风又和《追逐》完全不同,琴音极致缠绵,又充涌着说不出的愁绪,回旋时几个简单的变调,就让整首曲子丰满无比,如同风一样不可捉摸,又带着香气,引人追逐。
但香气无从触摸,当然也就无论如何都追逐不到,梦想的缥缈中哀伤也就因此酝酿而生,听得人心生怅然若失之感,慢板在此瞬间告一段落,音乐突然湍急了起来,仿佛歇脚的人们又从拾了新的信念,开始举步疾奔。强节奏的音符变得欢快又愉悦,演奏越发极速,听得人慷慨激昂,几乎要撩动裙摆就这么舞上一场,伊娃捂住胸口,感觉自己已经陶醉在了这精湛的演奏当中,整颗心脏都被旋律紧紧抓住,跳得快速或缓慢,都全凭音乐取决。她想起自己年轻时追逐梦想屡屡受挫的曾经,想起自己一次又一次不服输地从失败里狼狈站起,想起这半生经历过来来往往的人,有一些留下,有一些成功,有一些却从此销声匿迹。拼搏的路上折损下无数的人,她却始终坚持下来,在某一个早上,接到任职《am》主编的通知,世界都因此饱和了色彩。
极具煽动力的节奏告一段落,音乐再次游丝般往返飘荡起来,仿佛一缕成型的、柔软细滑的绸带,围裹着身体轻轻拂了一圈。琴声踮着脚尖轻轻跑开了,越跑越高,越飘越远,她想要伸手抓住一星半点,却只能听到耳畔余落的一声轻叹。
原上放下琴,在短暂的沉浸之后,恢复了脸上的笑意,仍留恋地轻抚琴头:“保养得真好,音色丰富,一点也不比我那一把差。”
“……”帕维克林抽了抽鼻子,抬手抹了把脸,露出一抹尤带悲伤的笑容,“她被用来演奏这样的歌,心里一定也会高兴的。”
伊娃背过身去擦了擦泪水,再抬头才发现摄影棚里几乎所有人都和她一样红了眼眶,是啊,能留在这个顶级的杂志社中工作,又有谁年轻时没有经历过一番拼搏呢?
她和缓了一下情绪,终于再次进入工作状态,询问原上时的语气,却已经比刚才尊敬得多:“原先生,这首曲子听起来似曾相识,是您所创的《追逐》中的那段前奏衍生而来的吗?”
原上点头:“应该说其中有一段使用在了《追逐》里,但他是独立的,我的另一个作品。”
一旁的摄影师突然端着相机低呼一声:“主编,对不起,我刚才忘记拍照了,只在开始时抓到几张。”
伊娃愣了愣,表情立刻变得危险起来,锋利的目光缓缓扫过人群,打光的、布景的、化妆的、造型的……纷纷一脸羞愧地低下头。
她接过化妆师递来的相机,翻动检阅,毕竟旋律拍摄不到,这几张原上进入演奏状态前的照片也已经足够专业漂亮了。伊娃松了口气,又想到自己刚才同他们其实半斤八两,嘴里的责骂最后便还是吞了回去,叹了口气道:“算了,反正现场有一直录制的花絮,硬照也不用拍那么多。”
那一边的原上在她们交流的短暂时间里已经彻底被帕维克林视作了知己。帕维克林拽着他交流各自保养琴的心得,又大方拨开琴弦给原上看琴上的的数字标记,俩人窃窃私语,说得兴起,又一起弹琴,弹那首激烈澎湃的《帕维克林第二协奏曲》,完全是一副旁若无人的玩耍状态。伊娃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偏头露出一个微笑,刚才拉琴时孤寂得仿佛不可近身的青年,现在弹琴时却笑得真正像个孩子,他眉眼飞扬,举止随性,坐在帕维克林这种音乐圈老前辈身边却一点看不出拘谨,反倒自成一派所向披靡的魅力,还被对方邋遢的状态反衬出一种活色生香的味道来。
棚内的工作人员没有敢上前打搅的,就在这样的状态下尽量安静地完成了布景,摄影师闭上了他平时拍摄中无比聒噪的嘴,认真而郑重地围绕着钢琴拍照,面对一个真正有实力的艺术家,不论谁都会这样态度庄重起来。
琴键重重落下,飞扬舞动的手指仿佛舞蹈般轻巧灵活,帕维克林平常不那么爱好钢琴,跟他合作完毕也禁不住生出棋逢对手的心潮澎湃,忍不住给了他一个重重的拥抱:“四天后的下午我有一场演奏会,你愿意来捧场吗?”
原上微微一怔:“去听您的现场演奏?当然,我求之不得啊。”
“不是旁听,”帕维克林松开他,盯着他的眼睛郑重道,“我现在诚挚地发出邀请,希望你能在后天和我一起登上舞台。”
原来是客串,原上想了想,在心中琢磨,不知道会不会有酬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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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原上有部分的工作选择自由,既然朋友提出了邀请,当然也就义不容辞地答应了下来。《am》的采访进行到一半,帕维克林的助手就送来了工作合约,孙汉清除了封面外一个字都看不懂,只知道原上自己签了个东西,走出《am》大门后才知道那是什么,本就受到重创的精神,那一刻彻底恍惚了。
伊娃这位主编亲自送一行人离开,一路和颜悦色,态度温和,再加上帕维克林这位大师,沿途认出他们的人,都无不数次回首打量,猜测被他们围在当中那个脸熟的东方面孔是谁。这种杂志社下每天都会有蹲守新闻的狗仔,见状当然大拍特拍,哪怕没法当做重磅独家,也好歹能带回去填个版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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