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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笛,海鸥,铃叮,人语,这是清晨的基尔码头,安详、宁和,秩序井然。那艘使用风帆混合动力的平甲板轻巡洋舰——从1887年就开始担当海军巡演见的“夏洛特”号,已载满食物、淡水、药品等远航必备物资和331名来自基尔海军学院的年轻学员。这些平均年龄还不到18岁的德国青年们即将成为德国皇家海军军官,而在这之前,他们还需接受最后一项考验——以最传统的方式与喜怒无常的大海打交道,从严酷的大自然身上领会坚韧、勇敢、耐心、团结的真正意义。
在随船牧师的带领下,一些虔诚的军官和学员在甲板上做启航前的祈祷,另一些人则在船舷眼巴巴地望着码头上的送别者。这些送别者既有衣装得体的中老年夫妇,也有亭亭玉立的女孩。此别将是漫长的分离,他们彼此依依不舍,两边都能找到默默拭泪的身影。在靠近船尾的位置,夏树和克里斯蒂安,穿着很普通的白色水手服,一言不发地等待着出航。父母和家人的饯别情意书写于锦帛之上,对此他们早就习以为常,在亲情这一方面,两位身份高贵的王子级人物俨然属于“贫穷者”。好在夏树领导的弗里德里希船厂刚刚拿到了德国轻巡洋舰订单,而克里斯蒂安也收到了露易丝公主的近照,总算在远航之前获得了一份安慰奖。
叮叮叮……
大副无情地敲响了小钟,军令官卯足了劲,用堪比男高音歌唱家的嗓音喊道:“起锚,解缆,撤板,升帆!”
听到军令官的口号,学员们纷纷跑向自己的岗位。3288吨的“夏洛特”号总共搭载了376名乘员。除舰长、大副、军令官、枪炮长、航海官、水手长和随军牧师之外,其余皆是没有实际航海经验的海军学员。为了保证帆船的正常运行,舰长对学员们进行了初步分配,一些人暂时充当见习军官,航行训练中再根据学员们的表现逐步调整角色,直至稳定下来。按照以往的惯例,学员们在训练舰上的表现将成为海军部评估其特点、能力的重要依据。
以夏树的能力,在航海训练期间担当学员见习军官本应没有任何悬念,但一个星期的停靠训练,他有四天时间告假外出,直到巡洋舰竞标尘埃落定才匆匆归来。由于还要负责普通新兵的航海训练,“夏洛特”号上的军官们并不参加基尔海军学院的日常课程。夏树虽然拥有霍亨索伦天才、基尔海军学院“史上最优学员”等赫赫威名,可德国人的刻板和固执也是出了名的,军官们主要还是看学员们在靠岸训练期间的表现来决定分工。仅有的三天时间里,夏树一如既往的勤奋务实,怎奈学霸们已用卖力的表现征服了军官们,自己最终只得到一个候补水手长的职务。
在一艘军舰上,水手长通常是在大副的领导下安排水手们的日常工作,包括清洗甲板、设备维护和日夜值班,但这里的候补水手长并不是在水手长离岗时顶替其职务——那是轮值水手长的角色,所谓“候补”,就是从学员中挑选出的轮值水手长被证明无法胜任工作,或是由于生病等原因无法履行职责时,才能由候补接替。如果轮值水手长一帆风顺地从启程干到归航,那么夏树只有全程旁观的份。
风光无限的普鲁士王子竟然没能获得“首发位置”,这表面上让人倍感惊讶,其实在基尔海军学院,他头号学霸的地位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般优势。进入海军学院的头半年,夏树凭着先期积累的知识技能和刻苦努力取得了漂亮的开门红,在基础训练阶段赢得了的荣誉,而后期课程的广度和深度渐增,他的既有优势已不像之前那样明显,又分出颇多精力处理其他事情,一骑绝尘的优势已不复存在。在德国海军的最高学府,头脑聪明又勤勉刻苦的家伙可不少,1904年入学的学员当中,每门课程都能达到优等成绩的“全优生”共有7个,单项课程有突出表现的“优绩生”多达二十余人,总体表现优良的就更多了。而且,专注学业的学员多半家境普通甚至出身贫寒,纵使有心,截然不同的成长环境和兴趣爱好也让他们很难与贵族公子哥玩到一块,年轻气盛的他们也不愿让人觉得自己攀权附会,久而久之就形成了社会阶层式的群体——这种状况在基尔海军历届学员中都有存在,只不过此届因为夏树的影响力而形成了“第三群体”。这类学员既有贵族也有平民,他们或因友爱协会的活动被约阿希姆王子的宽厚仁爱折服,或因他组织的足球赛事而结下友谊,还有的是为他绚丽夺目的才华而五体投地,当然也有溜须拍马、巴结营私之徒,他们无条件地团结在王子的周围,对他的号召一呼百应,所以被学员们称为“王子帮”。
自由傲慢、不服拘束的贵族派,质朴勤勉、低调自强的平民派,唯普鲁士王子约阿希姆马首是瞻的王子帮,这三类学员平常各安其位、秋毫无犯,也从未旗帜鲜明地组织起来,但这种关系将贯穿他们日后的海军职业生涯,而这种趋势正是从航海训练开始显现……
起锚解缆之后,“夏洛特”号不像普通蒸汽轮机那样可以自行离开码头。每当舰长发出指令,个头不高的军令官便会用他那堪比扩音喇叭的大嗓门招呼学员。
“升起前帆,注意帆索,当心缠绕桅杆!”
“前帆风足,收紧控帆索!”
“打开转帆索,后桅纵帆伸出右舷,注意舷外,轮舵左转!”
一时间,甲板到处都是绳索张弛和摩擦木杆的声响,这样的情形在机械化的船只上已近乎绝迹。
在三角前帆和后桅纵帆的作用下,恐龙般原始而笨拙的帆船缓缓驶出码头。在船尾后方,那些挥手告别的面孔渐渐模糊。
“升起主帆,注意帆索……主帆风足,收紧控帆索!”
伴着军令官的嘹亮口号声,学员们尽力按照靠岸训练所学的操作条令掌控这艘样式古老的三桅帆船。主帆张开之后,船速明显加快,尽管不能跟蒸汽快船相比,但这种帆随风动、船与浪颠的别样感觉还是让这些模样青涩的小伙子倍感新奇。
在舵桨和纵帆的共同作用下,“夏洛特”号穿过港湾驶向航道。须臾,一艘体型较大的蒸汽轮船从旁驶过,它荡开的水浪看起来并无异常,但这艘木质结构的帆船却随之出现了较大的横向摇摆。在未动风帆和轮舵的情况下,船头慢慢偏离了航道,刚巧在这个时候,一艘舵舱在前的机帆船从港外驶来,双方本有充足的时间规避碰撞,可舰长、大副、军令官,这些家伙好像突然变成了木雕,一个个站在那里默不作声。两船距离不断拉近,桅杆上负责瞭望的学员急促地喊道:“前方有船,快点转向!”
缺乏经验的学员们顿时有些心慌。
意识到这是军官们有意为之的一次考验,担任见习二副的蒙斯。冯。克尔莱德,课业总成绩排名全院次席的二号学霸,自由贵族的代表人物,扯着嗓子喊道:“注意……松开前后转帆索,前三角帆、后桅纵帆左转90度,轮舵右转30度……集中精神,动作迅速!”
这最后一句本是军令官口头禅式的话语,然而它在这种情况下却起到了反作用——经过前面一个星期的靠岸训练,学员们本应对这些口令烂熟于心,但这样一艘三桅帆船前前后后、大大小小有十几面帆,绳索帆具不计其数,想要彻底驯服它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结果,有人错误地松开了主帆控索,导致训练舰的航行动力锐减,而后桅纵帆也因一处绳索打结而无法动弹,惊惶的报告声让甲板上的气氛趋于混乱。眼见船上一团糟,轮值水手长雷迪。沃尔特高喊:“镇定,大家镇定,前三角帆,帆索左转,其余人不要乱动!”
一名军官在战场上的最大作用在于引导士兵,给他们指出明确的方向,但成功还需要建立在充分的了解和信任之上。作为德国海军的最高学府,基尔海军学院招收学员的要求并不低,这些1904年夏季入学的海军学员可谓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学员们的课业成绩虽有高低,但相互之间的差距并不会太大,加上血气方刚,彼此较劲乃至心有不服是很正常的情况。船尾的这一群学员都在埋头解决绳结的问题,压根没有理会那名平民出身的全优生,而船首负责前三角帆的学员们好像也处于相同的状况。
由于船速减慢了许多,前三角帆和轮舵的转向效果并不明显。身材高大的冯。克尔莱德抢着冲舰尾的学员们大叫:“砍断那根缆绳,让后桅纵帆转动起来!”
这听起来貌似是个果断的决定,然而砍断缆绳可能导致后桅纵帆完全失控,潜在的威胁远远超过让它保持现状。不等哪个鲁莽的家伙真的找来砍刀,见习军官奥托。希肯乌斯喊道:“不能砍!”
到底该听谁的?学员们面面相觑。
“好了,都给我停住!”舰长冯。凯尔斯中校终于发话了,这位年近五旬的老海军穿着燕尾服造型的传统海军服,戴着帆船时代非常流行、眼下正逐渐退出历史舞台的船形帽,就差一只单筒望远镜,便能够凑齐19世纪的战舰指挥官装束。面对甲板上的混乱场面,他怒目圆睁,威严的眼光扫过,没有一个人敢与之对视。
“诸位,你们在慌什么?怕什么?操纵这艘老帆船难道比面对现代化的敌人还要恐怖?”
气氛肃穆的甲板上,舰长的声音清楚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