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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云姑姑进来摆膳,婉容再一次回头看他,自以为很正经,其实一个怂字已经在脸上现形了。
爪子抓着白玉笔端,一下一下的戳字,不无懊恼的腹诽,都到饭点了,还想怎么样。
可惜李君瑞依旧一张冷脸不改分毫,手上到是动了,放下了书,长腿落地,振了下袍服,他……抬腿走了。
“哼,”婉容瞪着眼看他走出门,顷刻就把手里的笔甩脱了出去,身子向后一靠,就躺平了,“爱理不理。”
太华山,张府别院。
前左丞相张老大人不耐暑热,早五月便入了太华山。
此地不是昭德皇帝开始成为避暑圣地的,而是自古以来便是京城周边避暑的不二之选。
京城贵胄,传世之家,早几辈子前,就在皇家圈地外,自买了地皮建屋立院,其重要性不下在内城买房传世。
山阴东城经卷胡同内的张家宗祠有排位的祖宗三面墙满当当都快摆不下,翻开族谱,查阅过往,文豪功臣之多,随机择选其一,皆能令当世新旧世家羞愧垂涎不已。
张老太爷年轻时又有张经卷的雅号,自然到如今,能这么叫他的,世上之人已不过一手的数。
当今天子登基大宝,老大人便致仕归家,让出左丞相之位,有原户部尚书廖正继左丞相位。而廖大人投桃报李,推举了当时的户部侍郎官张昌河稳做了一部之首。
张老大人膝下三子二女,老大便是现户部尚书张昌河。
老二文名不显,年近三十有二才进了二榜,如今在翰林院做着那清贵学士。
之于老三,熟知张家家事的人皆知,那才是张老大人,最看重且衷爱的儿子,娶得还是菖州永平候家的嫡女,当时风头之盛,乃朝野皆颂的栋梁之才,只可惜天妒英才,气运不厚,三十出头便因公殉职了。
张老大人三个儿子都是有正室嫡妻所生,二个女儿却是续娶的继室米氏所出,嫁的都是江南世家之子。
且说,张昌河带着进京献俘的张祺往张府别院赶,有家人在大门口张望,见到马车过来,不等见到人,就跑回内宅告诉了老太爷。两叔侄才进了门,就有管事来请,说是张老太爷一直在易安堂等着他们。
叔侄俩对视了一眼,知道这当口再回房去换洗怕是不能了,既然面圣也面了,也不怕见老太爷,便直接让人带路,先去了易安堂。
张老太爷这些年清闲惯了,没事就爱往园子里走,到哪里都喜欢开出田地来,种他的那些宝贝菜蔬。
叔侄俩是被皇上赐了午膳,用完后才出的别宫,到家不过午时末,往常这时节,老太爷该是午歇,今日却是摆了茶盅在庑廊底下,看着一洼白菜地出神。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从躺椅上起来,年纪大了,起的太猛,站住时还晃了晃,撑住了旁边的小桌,才站稳。
秦管家吓了一跳,不敢上前搀扶,只是打了帘子,让人先进来。
头一个自然是张昌河,头顶乌纱帽,深绿圆领袍,锦鸡补子,青色束带,佩色为犀,浓眉,大方脸,身量高略臃肿,迈着方正步子,颇有气势。
张老太爷根本没往他身上瞧,直接盯着他后面看。
先瞧见的是那一身铁甲,室外光线充足,打在其上,竟然还消磨不去那层冷意。男儿身高八尺,玉面含煞,脊背如注了铁水,铸成一把出鞘利剑,就此一人便成了一堵坚实不可摧毁的城墙。
张老太爷看到那张脸时就有些恍惚,他很久没有回忆过往了,好的坏的,都不能拨动他的心境半分。
唯独就有一人一事,是刻意用夯土埋了的。年纪越大,越是不敢碰,一碰就如刀割的疼,可就今天,前程往事加倍返还给他,模糊了他的眼,碾压了他的老心。
“老太爷,老太爷……”
“父亲,您这是怎么了?来人哪,快请太医。”
“不,别动,谁都别动。”张老太爷勉力睁开眼,手一摆,十足坚决。
只是一瞥眼间,却见撩动他心弦的那人,站在原地一动未动,诶,一声叹息沉在了心底。
“父亲,还是让太医过来瞧瞧吧。”张昌河在他腿边蹲下,递了帕子让他擦。
张老太爷接手过来,恢复了往常,“秦勉,带三少爷去我房中梳洗,老大,你先回去吧。”
“是,父亲,那儿子先告退了。”张昌河在外如何威严,在家是一点不敢忤逆老太爷的意思。站起身来,错过张祺时对视点了个头,便退走了。
张老太爷见张祺依旧不动,缓着声说道,“你也去吧,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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