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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志城颇不以为然道:“独孤还,独孤还,他还好意思叫‘还’?他盗了一辈子的国宝,一只铜板也没还过!中原教派和红毛番教之争,绝不仅仅是江湖竞技那么简单,乃是国邦之交,足关乎我中华天朝的荣誉,你们不表奏朝廷,请派大员主持大局,反倒邀个人人得而诛之江洋大盗来看戏!你们说……让我说你们什么好?”
道宣不睬,续而言道:“便在第四天午时,一个中年男子领携一个八九岁的男孩翩然而至那男子苍黑大氅下着一身粗布青衣,上有数处补丁,若非细察,万难觉探到细微的斑斑凝血,衣饰虽简,却神采飞扬,顾盼之际龙形虎相我等扫榻相迎那男子手指极不自然地张开,然后半拢起,以一种奇特而诡异的手抛弃在胸口划了个十字,除去老衲与玄魄道长、玄渡大师知晓,此乃景教礼节等同于双掌合什,亦不在意,其他客人皆以为他要施展隔空打穴功夫,纷纷拔出兵刃,护住身上要害命门”
“老衲试问道:‘施主遮莫便是殷教主?’殷寒点点头道:‘你想必是律佛大师了?殷寒姗姗来迟,事出有因,尚请原宥’程立雪掌门怒道:‘你西域番教有意延迟时间,分明不把我中原教派放入眼中!’殷寒冷冷一笑,反问道:‘这位当是程掌门罢?敢问你是信仰何种宗教的呢?’程掌门没料他竟识得自己,一时话塞殷寒又道:‘程掌门不信释、道、儒三教中的任何一种,又如何是中原教派的一员呢?况且殷某是堂堂中华上国的汉人,并非众位口中的夷狄戎蛮,加之景教入驻中土已悠悠五十余载,根基深固,上承天意,下顺民心,何来西域之说?便是武林中人,亦讲究摒弃门户之见,宗教更当悟得众生平等,景释道儒,总是一般佛教始入中原洛阳白马寺,亦是天竺僧侣所传,少林初建,鼻祖达摩祖师亦出身西域身毒番邦,莫非我景教就是外来邪教,而佛教竟可代表中土固有文化么?’程掌门恼得面红耳赤,也苦于反驳不得……”
武恒轩面上挂不住,插口道:“我师尊何等修为,虚怀若谷,自是不屑与这等舌尖唇利的刁人争一时口快!殷寒此举,分明是为引得大部分中原武林人士离去,一旦比武不成,好放赖群殴!”
道宣淡然道:“当时他只孤身一人前来,若非要说他带了人,便是那八九岁的小孩子了其时场内气氛紧滞,一触即发,任谁都凝神静志,丝毫也不敢懈怠,便少有人在意那孩子那孩子身材瘦削赢弱,但一双清灵眼睛湛然如水,无一丝杂质,似乎对殷寒充满肯定,寄予了莫大信任老衲知景教人士亦林欲若修,作为教主是不可婚配的,要终生侍奉他们的‘上帝’且那孩子与他眉目间并无神似,老衲由此断定,那决非殷寒的亲子我等长久休息,精力沛然,但见殷寒一脸风尘扑扑疲惫之色,便着令一桌丰盛斋饭,待他吃饱喝足,再休憩半日,次日再行决斗,方显公平殷寒生性豁达爽朗,亦不拘谨客套,与那孩子一同坐下,放心进食以往景佛决,皆是各派自备饮食,生恐遭了对手的暗算,这殷寒倒是与众不同,如此坦然,亦与我等武林豪杰一般洒脱不羁他身材偏瘦,食量却大得惊人,吃了大半锅饭,将一桌菜肴尽扫无遗,随后告别众人,回客房安寝”
群雄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汇聚在罗公远身上适才他也吃了大半锅饭,食量可比殷寒,甚至只强不弱罗公远百无聊赖地撇嘴道:“干嘛?不就一顿饭吗?怎么还耿耿于怀?我只不过刚刚多吃了一点儿,你们就以为我是他派来报仇的?吃穷你们?”
道定不喜他总是打断自己,咳了一声接着说道:“当夜子时,窗明几净,虫声刮耳,老衲正在安睡,却忽闻到门外有人,忙起身穿衣,将耳朵贴在墙边,听到隐隐有七八个人的呼吸,内中一人悄声道:‘今认杀那番贼,在此一举’又一人接口道:‘番贼正在酣睡,放毒气方是上策’老衲心中一沉,本打算开门将他们都打发了,又忍不住跟上前看看,那些蒙面人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罗公远又冷不丁笑道:“你哄谁呀,你当时分明在想:殷寒既然被景教尊为教主,和你比武,武功必定高绝,你能发现这些小贼,他定然也能发现是以你想去看看,殷寒是如何干掉这些暗施突袭的小毛贼,进而瞧清楚他景教武功的路数”
众人眼前一亮,心道这小子讲话无惮,却字字在理,丝丝入扣,倒也真不能小觑于他
以道宣佛性之深,忆起当年,面上也不由微微泛起一丝红潮,半晌才道:“这罗少侠的话,原也是不错老衲跟着那八个蒙面人,自他们的步法来看,非是同一派别,混纷驳杂,各有侧倾,但尽皆庸手,想来也伤害不到殷教主,更是放心待得到殷寒房前,却听他鼾声如雷,想来若非自恃本领超绝,无所顾忌,便是对我们东道主信赖有加了但见那为首之人点点头,自怀中掏出一根尺长细管,尖细一端转向房间,便欲插进窗纸中老衲就要出手,却听“啊”一声短呼,那贼首指上一抖,竹管随着一小块灰青瓦砾锵然落地殷寒仍在房内呼噜震天,此举绝非他为老衲顺着那群蒙面人的目光望去,见竟是那殷寒带来的孩子,端凝丰润,神灵秀颀,缓缓步出,沉声道:‘殷叔叔在休息,你等休得叨扰’高景浣变色道:“这孩子究竟是……?”
道宣仰天浩叹道:“正是少年时代的宁娶风”群雄闻言,如洪钟大吕,无不耸动,暗自惊叹宁娶风尚在孩童之时便有如此本领,当真骇世撼俗,若非天赋异禀,得殷寒真传,普通习武世家这般年纪的孩子,要达臻如此境界绝无可能然而众人又不约而同地转向罗公远,心中又转念忖道,若非今日见识到此人,竟能将数十载的破空弹力归化无形,亦是世上难觅的武学鬼才,决不会对道宣的话无所置疑而宁娶风算来今年已近尔立,功力当更加精淳沉厚了
道宣亦是情潮激涌,声音竟有些颤栗,又道:“那几个蒙面人不识好歹,又再度扑上小孩手中树枝环动,竟无半分不净渣滓,无所拘囿,空明若虐,转瞬之际连戳那五人“梁门”、“大横”、“归来”三处大穴,出手虽有先后缓急,却难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着实绝妙纷呈老衲心中正慨叹翘楚倍出之时,那小孩将树枝向下一插,便凌厉无伦地直取一人的喉咙老衲见他已然制住贼人,却突痛下辣手,心中不忍,身边却并无佛珠石子,只得顺手挥向一旁葡萄架,脱掉一片残叶‘哧’地卷出,那孩子眉头略扬,已然觉察,忙松开树枝,这才避过”他生性谦逊,对自己飞花摘叶的不世绝学轻描淡写地带过,众人却完全能想象得到,那蕴于飞叶中的真气何等厉害,若那孩子不知松放,真气贯入“神门穴”,必须有损经脉
“那孩子一抬头,便瞧见了老衲老衲更是惊叹这孩子的听风辩器如是臻熟他方欲抬头,但听房内有一爽朗笑声,遏云吞月,却不是那殷寒,更还有谁?原来他并未睡着,窗外的一举一动他听得清清楚楚,皆尽在帷幄运筹之中老衲面上一红,便听殷寒道:‘今夜这么多朋友都出来乘凉,真是好雅兴呵!’老衲方欲开释误会,殷寒又道:‘律佛大师,我知你刚肠嫉恶,以侠义奉为圭臬,绝然跟此事无关但你那帮所谓的武林正道朋友,皆是佛口蛇心,猪矢马溺,虚伪类真的鬼蜮鼠辈在下先行言明,明日一战,若然有第三人从中作梗,莫怪殷某心狠手辣还望大师转告他们’接着又是哧哧几声响,那些蒙面人的穴道尽数冲开,落荒而逃”
宿青海与范北鸣交换眼神,面皮寂若死灰罗公远不失时机地奚落道:“不好不好!有人暗中下毒,二老咋的成了昆仑奴啦?脸色怎么变得黑不溜秋的?”
星华子接过话茬,徐然道:“翌日,道宣大师早早便来到演武场,闭目打坐那殷寒一睡睡到大半个晌午,众人等得不耐烦,有的粗豪之士便不顾斯文地破口大骂,叫嚣着要去催他起床,群情愤涌之时,殷寒却懒洋洋地步入场内,那小孩子宁娶风依旧尾随其后,目光却阴凝俊逸,隐隐竟有名家风采胡醒秋掌门拍案而起,厉声质问道:“约定时辰却一再迟迟未至,究竟还是否是一代宗主所为?”怎料那殷寒瞧了道宣大师一眼,讪笑道:‘真是对不住昨日来迟,只因这孩子一家信笃敝教,但在洛阳遭佛门信徒明火执杖地围攻,将房子烧燃,又将其父母活活打死哼……这般恶徒,亦好信奉佛教?莫污了佛祖座前莲花!殷某偶经此地,见本教信徒受到迫害,岂有不施援手之理?一并救了,却不料那班信徒中居然也有七八个可跻身二流好手之列的家伙,硬是拖了我半日时辰,这才脱身半路上这孩子又患风寒,耽误了行程,我除了一路看护抓药调补,更得以内气相济好在他所在的宁府亦是洛阳的名邸,家资丰殷,故而自小习武,底子倒厚,殷某便索性传了他一套敝教独门内功心法,教他如何导流自身真气’他口中轻易带过,众人却知那是何等惨烈的一场恶战”
“水天老妪却冷笑道:‘你倒满口道理昨日之事估且另算,今日之约,乃是武林盛事,你又如何敢这般无礼,现下才起身?’殷寒再度笑着瞧瞧道宣大师,揶揄道:‘非也非也本来在下已然迟到,心中有愧,只盼能极早入睡,养足精神备战只中昨夜三更,一群不同品种的恶犬,在我房门前狂吠不止,搅得我心烦意乱,难以入眠好在这孩子习得我一招半式,昨日倒有了用武之地,派给狗身上了,将它们全部打跑了估计今日狗的主子非气炸了肺不可殷某对众位好生相敬,虽是事出有因,却也心中羞渐,只盼诸位能谅解则个’我师玄魄真人奇道:‘我张壁堡百年来乃中原第一要塞,易守难攻,鸟雀猿猱尚不能近,狗却从哪里来?’殷寒笑而不答,一旁的……数位掌门,却面色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