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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如梭、韶华易逝,沧海悠悠、桑田青青,少女终将成为老妪,历史总有一天也会变成传说。不论是惦念还是憎恨都会冷却,徐娘娘的陵寝,也终将冷清下来,五十年后,没有人再记得是谁兴出了宫人放还的规矩,是谁建了内安乐堂。这样的事,又有谁会真正放在心上?到末了,连正统年间的风风雨雨,落在史册中也不过就是几句简简单单的记载,人们总有很多事要忙,比起眼前的生活,先人又何能占据他们的脑海?
到末了,新的王朝,总会取代旧的帝国。经过数十年的战乱,数年的休养生息,和以往那些朝代兴替一样,该做的事,新王朝也不能少做,追封前朝末代皇帝,为前朝修史,这都是题中应有之义。
在攻陷北平之战中,末代皇帝放火烧宫,皇史宬不幸被付诸一炬,历年实录,焚烧殆尽,经过数十年的艰辛寻访,前朝史终于修筑完成,不论是胡仙师、孙皇后还是徐循,在后妃列传中都只不过是短短一段话。
孝庄徐皇后,南京雨花台人,永宁侯徐成女,少年入选掖庭,事上勤谨。宣德初年封庄妃,历进贵妃、皇贵妃。历朝皇贵妃由后始。妃无子,取孝洁皇后子,即后端宗也。端宗即位,尊为皇太后,概因土木之变,后实有力也。景泰十四年,后卒,上初意谥为孝贤皇后,大学士徐元玉以息宗事,后微有嫌疑,谏曰不可。端宗崩,汪太后复以嫌疑故,废为庄毅贵妃。太后崩,睿宗重尊为孝庄皇后。后有女善化公主,驸马张常。
起起伏伏、曲曲折折的一生,最终落定史书中,不过如此百余字。徐循一生的缩影,似乎尽在其中。
至于是否贴切,观者不在意,死者又怎会在意?不论真伪、不论褒贬、不论曲直,不论他人笑,他人哭,别人的笔,决定不了她的一生。生前无法,生后更无法。
即使再无人知晓,总无人在意,她总是来过,总是活过自己一生,这一点,她自己明白就好。
书成那一刻,来自燕山的风,吹过封土堆上的茕茕青草,关于徐循一生的无数画面、无数缩影,仿佛化为流光,纷纷往书中投去,在闪烁间,终于落定纸面,百余字间微光流动,过了一小会,方才黯淡下来。
观者匆匆一扫,这一页书,很快被翻了过去,下一页,又不知是多少人的悲欢离合了。
一元逝去一元起,宫里又何曾有过真正寂寞的日子?烧毁过,重建,崩塌过,重修,几经更名反复,原来的南内成了御苑,清宁宫也成了慈宁宫,至于永安宫,更是早被改了许多名字,如今,已经是被唤为翊坤宫了。
“刘娘娘仔细脚下。”宫女们前呼后拥间,一位华服少女莲步轻移,踱到了这条巷子里。
“这便是贵妃庙了。”她略有几分好奇地打量着这小小的院落。“听闻前朝睿宗年间,王贵妃便是在此庙前得了睿宗青眼,这庙宇,是因此得名吗?”
“故老相传,都说是灵验无比。”陪侍的嬷嬷笑道,“不过却不知是从何起源了,娘娘果然博闻多识,奴婢等都是不如了。”
“在家翻阅前人笔记时,偶然记起而已。”刘娘娘微微一笑,“既然散到了这里,那便拜一拜吧。”
也不待众人说话,她便拎起裙摆,徐徐进了庙前,洗手要香,又在那面目模糊的泥像前跪了下来,在心中默祷道,“信女刘翠儿,侥幸应选入宫,得封德妃,请贵妃娘娘保佑信女早得陛下垂青,早生太子,长命百岁、万福万寿。”
想到陛下那年轻而英俊的容貌,和蔼的表情,刘娘娘不禁微微红了脸,慎重拜了数拜,又在心中发了几个香烛愿,这才站起身来。
“咦。”偶然瞥了一眼,她不禁奇道,“怎么神像边上,还有牌位的?”
“故老相传,一向如此。”守门的老宫人道,“奴婢等人也不知为何,这牌位上的字都快磨不见了,更不知供奉的是哪位神仙,只为了恭敬虔诚,一向也没敢取下。”
刘娘娘好奇地多看了一眼,只见果然牌位上香火斑驳、金漆零落,只隐约见到一个双人旁,倒是和王贵妃的姓氏不符,想来,怕是王娘娘的侍女之流,放在这里享用香火的。
不论身份如何,总是人死为大——思及此,她便又是双手合十,对那牌位拜了几下,方才转过身来,拎起裙摆,踌躇满志地跨出了门槛,走进了艳阳地里。
一轮当空,万里独照,天似也陪衬她的好心情,刘娘娘举手遮目,往天边看了一眼,忽而眉头微皱。
——不知何时,天边极远处飘来了一缕乌云,也许不知什么时候,又要下雨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