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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那天是个晴天,日头十分好。
容昭本也没什么行李,所有的物什都是临时采购的,倒也把院子布置得很别致。
丽娘强忍着害怕,口里不断念着“南无阿弥陀佛”,一边勤快地打扫院子,直扫净了最后一片落叶才停手。
她已经搬去了铺子后的屋舍,虽然不大,但也一应俱全。
容昭还没想好做什么生意,她之前去走访了几天,金陵不比淮县,这边几乎所有的行业都饱和,甚至有些铺子都形成一家独大的局势。
那道魂就站在正房外,愣愣地看着容昭一行忙进忙出,而容昭却连眼神都没给他。
他一时也拿不准对方到底能不能看见自己。
见她已经安顿好,张叔便打算返回淮县了。
这段时间容昭一边忙着置办宅子,一边心神不宁。
不过她确实没有见到容齐的魂火,便以此安慰自己,父亲定然安然无恙。
她拿出给容齐求的平安符,并一封亲笔信交给张叔,眼眶微红:“张叔,请您将这些私下交与我父亲,请他保重,我会给他写信。”
张叔收下,拢在袖口道:“一定给您带到。”
最后一顿午餐是丽娘亲手做的,新鲜的蔬菜及鱼肉,十分丰盛。
但似乎情绪都有些沉重,吃饭时并没有人说话。
张叔用完饭食,抢着洗了碗后,才驾车离去。他走之前看着容昭,口中虽只说请她保重,但是刚转身眼眶就红了。
到底是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初次见她时,还是个因为三个土豆被打的很惨却强忍着不哭的小姑娘。
要不是徐氏太过心狠,她也不会独自一人流落他乡。
容昭也才十八岁啊!
张叔离开后,丽娘担心容昭心中难过,一直在这待到了傍晚,陪着她早早地用过了晚餐,趁着太阳还未落山才离去。
仿佛身后有鬼撵她似的,跑得飞快。
容昭失笑,但院子突然安静下来,她有些无所适从。
好像天地间就剩下她一个人,孤单的可怕!
那道魂似乎察觉她背影萧瑟,从正房里飘出来,落在她身旁。
容昭看见视线里出现了一道眼熟的衣袍,半新不旧的,浆洗得发白。
她掀了掀眼皮。
只听对方欣喜道:“你真的看得见我!”
虽然已失去肉身多时,早已忘了所有情绪该如何表达,但此时,他的声音还能透出愉悦。
容昭给自己倒了杯茶,又倒了杯放在石桌的另一边:“看得见,坐吧。”
他似乎只有十六七岁,眉眼还未长开,青涩明显,但身量比容昭还高些。
对方听话地坐下来。
茶的热气顿时扑面而来,穿过他的身体。
这似乎是热的感觉?
他也不太确定。
容昭喝了口茶,看着他只坐着不动,眼前似乎没有什么焦距,便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川。”他转头望向她:“我叫阿川。”
容昭点头:“好,阿川。你为什么不入轮回呢?”
闻言,阿川先是呆愣了一瞬,随后摇头:“我不记得了。”
“你不是因为有心愿未了而流连尘世的?”
阿川仍旧摇头:“我不记得了。”见容昭面色无奈,他急忙道:“但是,给我几天,我会努力想起来!”
容昭笑了笑,突然感觉自己也不算太孤独,起码身旁还有道魂陪着她。
“不喝茶吗?”见他面前茶水未动,容昭问道。
只见阿川抬起手伸向杯盏,透明的手从杯盏中穿过,什么都没有拿起来。
容昭顿时了然。
阿川弯了弯眼睛,说:“虽然我喝不了这茶,但也能闻出来茶香,算起来也很值得了。”
“你这胸怀倒比我见到的一些人都豁达。”
“我爹说,做人要多想想开心的事,这样日子过起来才不苦……”他话未说完便愣住了,半晌后摇了摇头:“我竟然想不起我爹的样貌了。”
容昭皱了眉:“你未入轮回,只在阳间待着也会慢慢丧失尘世的记忆吗?”
“会的。”他点头:“我们已是不该存在在这阳间的东西,时间越长,魂体受损越严重。”
“那你…想入轮回吗?”解脱这可怜的“余生”。
“想的。”他很诚实:“但是,我好像被困在这出不去了。”
执念!
容昭曾在之前帮助过的魂口中听过这个情形,有些亡灵会因为执念,被困在死去的那个地方,无法踏出一步。
有些是怨、有些是愿。
阿川见她陷入了沉思便也不打扰,只坐在旁边看着茶杯中的热气渐渐消弭,茶味渐淡。
半晌后,容昭叹了口气:“你先回想下有何心愿未了,只要不是谋财害命之事,我可为你达成。”
“真的吗?”他顿时欣喜。
“真的。”她笑起来:“你看着比我还小些,生前定是受了许多苦。”
阿川笑起来,但笑意清淡,似乎长久没有做过这个动作了:“姐姐,你是个温柔的人,我要是生前遇见你便好了。”
“现在也不晚。”容昭给自己续了杯茶,又给阿川换了一杯。
茶味又起。
天色暗下来,容昭起身去点燃廊下的灯笼,又在书桌上燃了只烛台。
阿川的眉眼比在日光中清晰一些,或是灯火映的,他脸上竟不那么灰白。
茶已经冷了,容昭也没有再续。
“下辈子,还想投胎做人吗?”容昭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仿似无意地问道。
一阵风起,吹得烛火摇曳,但阿川的衣摆都没有扬起分毫。
他笑起来:“等我想起我为何而死再回答你这个问题。”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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