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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一重重地打开,走过一重又一重的庭院,真宗终于站在了南宫之前。
抬起头来,望着那桐荫深深,真宗轻叹了口气。总管张怀德朗声道:“皇上驾到,楚王接驾!”
真宗顿足斥道:“放肆的奴才,哪个要你如此喧哗!”
自院中慌忙跑出来一个内侍跪下道:“奴才周怀政接驾!”
真宗点了点头,道:“平身,大皇兄何在?”
周怀政起身,小心翼翼地答道:“大庶人在里面,奴才服侍官家进去。”
真宗点了点头,周怀政上前引导着真宗走进回廊之中。
真宗一边走着,一边问着楚王素日的起居,周怀政答得极是快捷流利,真宗见此人甚是机灵,暗暗点头。问道:“大皇兄这里可是一向由你服侍的?”
周怀政垂手道:“是。奴才以前是御书房的,十年前先皇调了奴才来此专门服侍大庶人。”
真宗一怔,站住了脚:“先皇——”想起太宗与楚王父子之间的种种恩怨,心中不胜感慨。先皇虽然废庶囚禁了楚王,可是却又将自己的近身侍从专门派来服侍于他。这种种关怀,却又是远胜于对其他诸兄弟。他低头想了一想,问道:“这十年来,可是有谁来看望过大皇兄?”
周怀政垂手道:“禀官家,这十年来,只有皇后、哦,奴才该死,如今应该是太后她老人家来看望过大庶人。”
真宗怔了一怔,问道:“先皇不曾来过吗?”
周怀政答道:“不曾。”
真宗再问:“也没有派人来过吗?”
周怀政脱口道:“只有……”忽然似想起了什么,慌忙住口。
真宗顿时起疑,喝道:“大胆奴才,你敢欺君吗?”
周怀政忙跪下求饶道:“奴才不敢,还有那、那王继恩也是来过的。”
真宗声音骤然变得冰冷:“那王继恩是何时来的?他与大皇兄又说过些什么话?”
周怀政道:“半年前,王公公来的时候,要求与大庶人单独说话。大庶人说,事无不可对人言,王公公就没敢再说,悄悄地走了。”
真宗冷冷地问道:“此后再没来过吗?”
周怀政磕头道:“奴才敢拿性命担保,王公公此后再没来过。”
真宗轻轻地吁了一口气,顿时觉得全身都轻松了,微笑道:“你起来罢!十年了,大皇兄,还是朕的大皇兄啊!”
黄昏残照,紧闭了多年的南内宫门,被沉重地推开,那门似被锈住了,被推得“扎扎”作响,惊得里面的人个个神情紧张,不知所措。这扇门,从雍熙二年到今天,还是第一次被人打开。在此之前的整整十三年里,只不过是开一个小门送些必须品。
这十三年里,头几年的皇后李氏、近年来王继恩虽然也来过,但也只是与楚王隔窗说话,像今天这样宫门大开,还从未有过。里面不过是王妃李氏带着几名老内侍,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更没有想到真宗会亲临这里,都吓得面面相觑,连跪下叩头请安都忘记了。
此时被废的楚王元佐,正是坐于炕上,缓缓地放下手中的书卷,欲要站起,却是一个踉跄,李氏忙扶住了他。见元佐正欲下跪行礼,真宗一步抢上来,扶住了他:“大皇兄,不必多礼!”
元佐蓦然抬头,真宗心里猛地一惊,十年不见,但见元佐两鬓已经斑白,整张脸因为多年的囚禁而变得苍白瘦削而枯槁,早已远非昔年那英姿焕发如天人般的王子了。
元佐挣开真宗的手,艰涩地道:“君臣分际,礼不可废。草民元佐,参见吾皇万岁!”他似是好久没有说过话了,语声暗哑难听,一句话未说完,便猛地咳了起来。
真宗还未回醒过来,这边元佐已经是磕下头去。真宗抢上前去,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元佐扶起来,硬按着他架到炕上去。但觉得元佐身上一股子寒意透骨,竟是叫人打个寒噤。
真宗只觉得自己的声音也嘶哑了:“大皇兄,是我,我是三弟,我是来看你的。”
元佐的咳嗽声慢慢停息,垂下眼帘,淡淡地道:“元佐是待罪之身,已被废为庶人,不敢领受皇上这一声大皇兄称呼。”
真宗当场怔住了,只觉得一腔热望,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顿觉得手足冰冷。但见元佐的眼神冷淡而疏离,两人虽然相距得如此之近,却只觉得隔得极远极远。
元佐只觉得真宗扶着他肩头的手不住颤抖,凝望着他的一双眼睛充满了委屈和不解,那一刻神情仍似极那十几年前在他怀中撒娇的小弟弟,心头一动,待要伸手去握住他的手,心中猛然一惊,暗道:“我这是怎么了,还当是十几年前吗?他如今是皇帝了,再不是我的小弟。”他的手在袖中颤动了一下,终于仍然垂下,转过头去,淡淡地道:“南内阴寒,不宜久呆。官家还是请回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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