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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烈站在斜坡上。
奔滚不休的流渊河就在他的脚下,身后是几株参天古树,十一年前,扛着双斧的霍巡把绳子缠在这几颗树上,勒停了飘流在河中的战船,他从这里上了岸。
从这里看过去,可以看到南岸的安国。
夕阳是美丽的,昊天大神把他最温柔的目光投在南岸,越过那片绵延起伏的山陵,姬烈仿佛看到那一望无际的桃林,少台城外的桃林比络邑大多了,每当这个季节,绚烂的桃花伴着晚霞咨意的绽放,若是站在望渊山上,那就是置身于花的海洋。
风中有丝甜腻,仿佛是桃花的香气,却略有所不同,它比桃香更为清新,就像是冬天里的桃花,杂着一丝冷冽。
冬天里的桃花?
冬天是没有桃花的,姬烈没有回头,那香气越来越浓,藏在风里,蕴绕在鼻尖。
侧耳聆听,轻微的脚步声落在身后。
那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她穿着紫色的裙子,背上负着一面大大的布囊,她走向姬烈,地上满是落叶,它们在岁月里腐烂,然而却可以掩盖脚步的声音。不过,那双小巧的脚虽然落得很轻,却没有刻意的去掩盖它应有的声音,就像是踩着某种节奏,慢慢靠近姬烈。
她有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清澈而明亮,此刻,它正盯着姬烈的后脖心,那里没有铠甲的保护,若是她够快,便可以一剑刺入,然后远走高飞。
然而就在这时,姬烈却猛地回过头来,直直的凝视着她。
“营地设好了,管老先生在寻你。”
她低下头来,脸上恰当的飞起了一丝红霞,显得很羞涩,颇是动人。过了一会,没有动静,她悄悄的抬起眼来,却发现那个小恶人转过了头,面朝大河。
机会很难得,我应该杀了他。
她歪着脑袋看了一眼手腕上那朵黑白相间的花,很快便做出了决定,一步一步靠近姬烈,右手悄悄的按向背上的布囊。
“桐华,桐梓芳华,很好听的名字,是谁起的?”
不想,就在她刚刚触及到琴中剑的剑柄之时,这个小恶人说话了,并且很顺利的打断了她的专注。
谁起的?
她皱着细长的眉想了一想,答道:“是娘亲起的。”心想,我从来没见过娘亲,我也没有娘亲,我的名字是恩师起的,但是我不会告诉你这个小恶人。
“起名经由司商,难道这是你的小名?”他回过头来,再一次看向她,目光很冷。
糟啦,被这个小恶人察觉啦?
桐华心头一跳,不过,她到底是白城的首席弟子,心中虽是慌乱,面上却不着神色,反而有了一丝哀伤:“桐华没有小名,桐华就是桐华,桐华三岁时,领主大人命人教导桐华琴棋书画,那‘桐华’二字便刻在琴上,而这琴,是娘亲留下的。”说着,她解开背后的大布囊,把那张黑木琴取出来,泪眼盈盈的看着姬烈。
“原来,你是歌姬。”姬烈神情了然,不忍看她眼里的泪光,撇过头去。
“嗯。”
桐华低低的‘嗯’了一声。
“为何不肯回去?”
“除非一死,桐华不愿再回去,因为桐华不想与娘亲一样。”
“跟着我,你也只是一名侍姬。”
“侍姬好过歌姬呀!你是飞天之虎,是大英雄。”
桐华的眸光微微一闪,斜长的眼角向上翘起,仿佛小女孩一样开心,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她拔弄了一下琴弦,发出了一声欢快的‘叮咚。’
姬烈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她的雀跃,他不由得想,活着都不容易,有些人是为了莫大的权力,以及征服天下的欲望,然而,也有人卑微的就像蝼蚁,只求安稳的度过今天,明天,余生。
譬如,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七天前,景城的领主陈肃将这个女子赠给他做侍姬,无功不受禄,姬烈当然不会接受,然而,这个女子却说,她既然已经来了,便不会再回去,姬烈要么赐她一死,要么就留下她。
时至今日,姬烈仍然记得那一幕,她就像刚才那样柔弱的看着他,手里却拽着一支发簪,那锋利的尖刃抵着雪嫩的喉咙,神态凌然绝决。姬烈相信,若不答应她,她就会把发簪扎进去。
这是一个狠戾的女子。
‘小恶人分心了,他在想什么呢?我要不要杀了他?那只大怪鸟也不知飞哪去了,正是天赐良机,我若是杀了他,就跳进这河里,游到对岸去。白城里的人不怕水,我七岁的时候就已经跳过大江了。’
桐华的幽幽的想着。
“唳!”
恰于此时,大火鸟从河对岸飞来,爪子下抓着一条丈长的大毒蛇,飞临上空,巨大的翅膀遮住了夕阳,它看见了桐华,猛地一头扎下。
“呀!!”
桐华一声尖叫,手里的琴掉在地上,她惊慌失措的抓住了姬烈,紧紧的闭着眼睛,偎进了姬烈的怀里。
“诛邪。”姬烈喝了一声。
一阵扑啦啦的声音响起,扑面而来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风里有一股恶心的腥臭味,她皱了皱鼻子,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从那缝隙里看过去,一眼便见大火鸟正直勾勾的看着她,那目光很怪异,仿佛是挑衅又像是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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