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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德二十九年十一月初二,由六皇子李慕挂帅,从嘉峪关领军八万东上收复长安。
同他所料相差无几,之前的先头部队在天水城同汤思瀚的五万精兵迎面接上,甘、云二州的三万兵甲到底多年鲜少操练,不敌成日备战的汤军,但好歹硬抗了三日之久,直待蜀地两万人手到齐,遂两军成胶着之态。
汤思瀚虽无外援,然手中尚且还有人手,遂又推三万兵甲至天水城增援。
这消息传到李慕耳中时,他亦不曾有多震惊。从嘉峪关一路东进时,他并非只领军前往,而是在开拔当日,便让酒泉、安西、张掖、兰州四处的兵甲依次推进,而他所带将士依次换防各处,如此既始终保证了这些城池的占有,护着身后亲族,又提高了增援速度,减缓兵耗。
长安城中的汤思瀚倒抽一口凉气,那个十六岁便在阳关道一战成名的少年皇子,赢得绝非偶尔。大抵当年潼关阵前,有他在,亦轮不到自个入主长安。裴氏七万精锐亦不会那般埋骨沙场。
然如今已是箭在弦上,若就此投降,亦是死路一条。索性横心一摆,汤思瀚仅留一万亲兵护身,将剩余全部兵甲尽数派往天水城。
开战三月有余,转眼已是兴德二十八年二月,春寒料峭,冰雪未消。
以天水城为界,城中汤军连着昔日投降的东道线上的世家,共计有十一万兵甲。而随李慕而来,四方汇聚欲收复长安的,共计九万人手。
如此二十万大军对峙于天水城外的凤临原上。
虽说九万对十一万,且还是攻城战,局面并不理想。然西北道上的世家,尤其是阴庄华的一万府兵,乃阴氏一族世代守边锤炼的精锐,二月末第一次攻城,便直吞了汤军派出的东道线世家筹集的四万兵甲。
两军休整数日,第二轮上去的是李禹蜀的人手。这一路而来,李禹急着夺功,倒也是让人铆足了劲,虽不如阴家军那般以一敌四的压倒性战绩,但总算平分秋色。
只是他到底舍不得自己蜀地的亲兵,四月里,两军进入白日化状态,决战在即。汤军仅剩三万,原本投诚的士族府兵或战死,或提前降了李慕。而李慕手中兵甲依旧有八万之多。
攻城战,十则围之,五则攻之。
虽如今李慕之人手只多余汤思瀚两倍,没有五倍之数。但因汤思瀚无有援兵,且天水城中缺粮少箭,李慕处则由裴朝清送来补给。遂,李慕本想围而灭之,以省兵力。
然四月中旬,裴朝清传来信息,西去一带,气候骤变,雨天突袭,损坏食粮无数,如今有价无市。只催李慕速战速决。
故而四月二十这日,李慕率先竖起冲锋旗帜,开始了最后的决战。
而在此三日前,李禹言说要去迎候已从蜀地出发的天子,遂将人手半数调出了战场。
临战撤兵乃大忌。
虽李禹只挪走了一万,还留着近万人于此,不多不少的人手,影响不是太大。但终究有损士气。
李慕知他心思,左右还想着重回长安后的权利分化事宜,心中虽恼怒却也不好在此间表露,以免军心更加动摇。
只如常调兵攻城。
这一日,决战的头一场攻城战打响,李慕尚在主帐中接收指挥将领往来行军。当是汤思瀚起了死志,城中士气亦足,两军厮杀得格外惨烈。
李慕亲上擂鼓台助威,中路催城门,左路襄援,右路围堵,剩的李禹的人在后方待命。
李禹撤兵想要保留实力,那么此间功绩,汤水可分,鱼肉亦半点不会让他沾。
李慕确实不在朝中多年,然当年司徒府中教于他的原不仅仅是领兵作战的方法,镇国公主亦授他如何赏罚牵制将领的谋略。
如今他回首便尽数用在了李禹身上。
从黎明到日暮,凤临原上烽火连天,战鼓震星辰。
暮色浮上,冲锋的号角丝毫不曾停下。天水城城门已经现出缝隙。李慕亲至战场督战,已震士气。
破城便在眼前,李慕始终不曾见汤思瀚身影。按着同裴朝清的计划,他自然希望汤思瀚已经弃城出逃。然观此间守城之坚,似是这人尚在城中。
李慕骑着踏雪马上停在中路阵中,将前方局势尽收眼底。
若汤思瀚尚在城中,他便需亲自开个缺口与他,容他离去,引蛇出洞。
李慕直觉所触,张掖城中只是一场意外,并未汤思瀚本意,而汤思瀚身后当另有其人。
“六弟,今日亥时,我们必入长安。”右手边,李禹之言顺风飘来。
他竟带着一队人手,直入厮杀的阵中。
“殿下!”李慕手下属臣大惊,“这太子殿下岂可不遵军令,他们明明领的是坚守后方的命令。”
“容他去吧。”另一幕僚不屑道,“左右便是那点心思,只是这委实难看了。”
“想来是急了,以往太子殿下是最遵规矩,顾脸面的!”又一人接话道。
李慕没有制止,亦没有接话,唯目光一直随着李禹前去。
已是黑夜降临,城楼处裹油火把高燃,夜风吹的摇摇晃晃,却始终不灭。
李慕觉得李禹驾马的样子有些奇怪,遂催马前行,举目望去,其尚在目及之处。
李禹倒也尽力,直入阵中,挥刀砍敌,不似被亲兵暗子护着摆架子的模样,实实在在拼出了一道血路。
李慕却始终心跳的厉害,突然间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
“去寻封珩,让他再添一重人手护着皇长孙。”
从敦煌至此一路,李禹竟把涵儿带了出来。
孩子不会言语,又素来安静,大军从嘉峪关出发,直达酒泉停下休整,李慕方发现涵儿随在军中。
李禹道,“大郢马背得天下,涵儿既为皇长孙,便该早些出来历练,看看这烽火狼烟。”
这话说完,他又道,“就是阿昙,实在娇惯他,不舍他随我出行,为这她发了好大的脾气。”
“幸亏,我是临行那日带走的孩子,不然有得她闹了。”
此番话入耳,李慕想若不是需要将他留给天下人判罪,他大抵已经抽剑杀了他了。
临行日突然带走孩子,还说阿昙发脾气,这与抢有何异。明明所有将领的内眷都安置在敦煌郡内,乃是最安全之地。
偏他带着一个失语的孩子随军同往,居心何在!
而那日嘉峪关前,裴朝露苍白地几欲破碎的面庞,大抵也不是因为风寒之故。只是三军阵前,她为保军心稳定,为防自己同他起冲突,便什么也未说,甚至连一个暗示也没有给。只从容安静地送别诸人!
不,她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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