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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国延佑七年四月初八,陈封兵至夏邑。这一路陈封丝毫不急,下令每日只行军五十里,因此足走了半月有余才到夏邑。前方便是淮水,夏邑令已将军船、民船备好,粮草充足,明日便可渡淮。
一路之上,前方军报不断,斥候每日不停探查,是以陈封对淮南军情了如指掌。这半月,何璠攻城不紧,到后来只围而不攻,淮阴城有惊而无险。何瑛却攻城甚急,只是安州将士守城有方,何瑛急切间难以攻克。角营统制使张先四月初步二便到了安州,自此安州城防愈加稳固,有险却无虞。陈封更加放心,因此下令,明日再休整一日,后日再渡淮。
四月初十,郑军渡淮。随即,郑军便如同消失了一般,楚军斥候再找不到郑军踪影。四月十一清晨,郑军抵达应州城北城之下。一日一夜,郑军行军一百六十余里,且都是崎岖山路,如此疾速行军,楚军闻所未闻。
这应州北城三面环山,只城下一块开阔之地。应州城墙高四丈余,护城河阔三丈。当年是郑国侵夺了楚国城池后重修了城墙,因北城非是直面楚国,便没有建造瓮城。西城虽也不面楚国,当日为保万全却修建了瓮城,陈封这才绕过西城,选北城攻打。
抵达应州城下后,郑军并未歇息,也未攻城,陈封下令赶制攻城器械。只一日间,便制成云梯三十架,盾车十架,冲车三架。原来陈封从兵部领出攻城器械后全部拆开,只随军携带如轮、轴等难以快速制成的部件。没有大型攻城器械,郑军这才得以快速行军。应州城外林木极丰,伐木也是极为容易,因此只一日便赶造了这许多器械。陈封又令在城外六十步开外堆两座四丈高土山,充作箭楼之用。
四月十一夜,郑军休整一夜。四月十二晨,郑军全军集结于应州城下。陈封立于城西二里外一座山岭的半山腰,他便以此地为中军大帐,发令之所。
四月的淮南,天已回暖。陈封站立山坡,春风拂面,暖意遍身。俯望城下,大郑将士军势烈烈,斗志昂昂;仰望天空,旭日初升,群山郁郁,光辉灿灿。陈封血气上涌,大喝一声“攻城。”
传令兵挥动令旗,战鼓隆隆响起。
亢营统制使黄梃站立阵前,一手持锤,一手执盾,听闻鼓声,挥起铁锤,一声暴喝“攻城”。土山之上,弓弩手箭已上弦。十架盾车推出阵中,又有万余兵士跟随盾车出阵,皆一手执盾,身背一只大袋子,袋中皆是沙土。盾车与兵士结为长阵,缓步向应州城下行去。应州城上旌旗林立,弓弩云集,一声号令,羽箭如飞蝗般俯冲而下。每座土山上有两百郑军弓弩手,土山前方有木板为盾,见楚军放出箭来,便也齐向城上放箭。霎时,羽箭在城墙上空交织,遮天蔽日。
不时有郑军兵士中箭倒地,箭矢射中盾牌发出的“夺夺”声响彻城上城下,间或夹杂着兵士中箭的惨叫声,但这没有丝毫迟滞郑军的脚步,兵士仍在顶着箭雨推进。终于推到护城河边,众兵士投下土袋,再快速向两边撤去。第二拨背着土袋的兵士又走了出来。仍是举着盾牌缓慢推进,但只不到半个时辰,护城河已有五十余丈被土袋填平。郑军却也抛下了近百具兵士尸身。
郑军退去,箭雨也已停歇。黄梃缓缓举起手中铁锤,突然前指,两千五百余兵士齐声大喊“嗨”,三十架云梯推出,黄梃率先向应州城墙冲去,众军士齐声呐喊,蜂拥而上,云梯紧随其后,一齐向城墙冲去。
城上楚军与土山上郑军的羽箭一齐施射,亢营将士冒着箭雨冲到城墙下,躲在盾车后,随后云梯也到了。周严率三千兵马在阵前掠阵。一声令下,弓弩齐发,城上的箭便稀了,黄梃率军冲到城下,架起云梯,众兵士蚁附而上。周严兵马的弓弩停了下来,只有土山上还在向城头放箭。城上守军又冒出头来,霎时,箭矢、巨石、木檑、夜叉檑,狼牙拍倾泻而下,战阵之上,惨叫之声不绝于耳,不时有郑军兵士从云梯上掉落,也有楚军兵士从城头掉落。一时之间,硝烟四起,每一寸墙头都争夺惨烈,喊杀之声充盈天地。
陈封站在山坡之上,这一幕幕都看在眼内,他此时已明白,楚军准备充足。何璠早已料到他定来攻应州,便在应州设好圈套等他来投。他还是错估了何璠。但已不能后悔,他已无路可退,目下只有攻下应州一途,否则便有全军覆没之险。
秦玉就站在陈封身后,心中已是一片冰凉。他也已明白低估了楚军,但此时也只有攻城一路可走,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只有攻下应州,便还有补救的机会。秦玉道:“制司,上冲车罢。”
陈封并未看他,只“嗯”了一声道:“不急,再看看。”又唤来传令兵道:“传令,佯攻西侧,主攻东侧。”
黄梃在城下指挥攻城,听到身后号角响起,回头便看到令旗挥舞,已知军令,便喝令兵士西侧佯攻。他率着三百余人赶至东侧城下,大喝道:“兄弟们,随我冲。”将铁锤挂在背上,擎盾便冲上云梯。众军士见主将身先士卒,士气大振,大喝一声,也跟着冲上云梯。
周严见黄梃爬上云梯,急忙传令,土山上放箭愈急。但土山只有两座,只有不到五百弓弩手,箭矢不足以压制守军。周严再令每座土山再上五十人,轮番放箭。但土山上人满为患,竟不时有兵士被挤落土山。
黄梃身披重甲,手举盾牌,矢石皆不能伤,一路冲到城头,眼见还有五尺便可登上城墙,突然一块大石从天而降,向黄梃头上砸来。黄梃在云梯上避无可避,只得举盾格挡。那大石被盾牌一挡,滑向一边,擦着云梯落了下去。但黄梃也经不得这大力冲击,身子一挫,脚下打滑,顺着云梯滑了下来。滑了一丈有余,撞落两名攻城兵士,身子受阻,黄梃缓过气来,伸手一把抓住云梯横木,停住下落之势。黄梃怒喝一声,手臂发力,脚又踩上云梯横木,又复向上爬去。
城上守军见黄梃身披甲胄,知是领军将领,箭矢、礌石皆向他这边砸来,都被黄梃一一格开。黄梃又上了丈余,又一夜叉檑向黄梃砸来,这一檑砸的极准,正砸在黄梃头顶盾牌之上。黄梃再经受不住,从云梯上直摔下来。他此时距地面三丈余高,若是直落在地必死无疑,所幸中途被云梯横木挡了一下,又摔在云梯底架上为避箭矢、火攻而蒙的熟牛皮上。虽是如此,也是立时口喷鲜血。虽保住了性命,却也受伤不轻。陈封在远处看的清楚,心中一紧,只不知黄梃生死。厉声传令道:“命氐营攻城,心营督阵,撤下亢营......上冲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