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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五儿穿越之前乃是一代名厨,因此她有一项强项——只要一开始料理食物,她便能物我两忘,将一切杂念抛到脑后。
这不,从大观园藕花深处取了藕回来,柳五儿三下五除二,已经将肋排焯水,去除血沫,再重新入锅,下莲藕,武火煮沸,文火焖汤……趁着焖汤的时候,柳五儿捡了那段最为脆嫩的藕节过来,准备做一个酥炸藕夹。
她只调了一点点肉馅,夹入藕夹之中提鲜,然后便调浆挂糊,将挂了浆的藕夹放入油锅里炸。柳五儿深知,这道菜一不留神便会做得很油腻,所以她料理之际极其当心,挂糊薄、沥油净,做出来的藕夹又脆又香,用雪雁春纤等人的话来说,就是好吃到“打耳光都不放”。这藕夹连着莲藕排骨汤一起送到黛玉处,黛玉吃了几块,也是赞不绝口,就着汤吃了整整一碗的蒸碧粳米饭,吃完立即吩咐紫鹃再去沏一碗陈皮酸梅泡的消食茶来。
待到黛玉吃完,剩下的藕夹和汤很快便被潇湘馆的人一抢而空,轮到柳五儿的时候,她面前又只剩下贾府大厨房送来的大锅菜,还有几根熬汤剩下的大骨头。柳五儿忿忿地啃着骨头,这骨头炖过汤之后,精华早就都进了汤和藕里头,这肉骨头便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然而她骨子里依旧是一名厨师,见到自己做的吃食大受欢迎,面上忿忿,心里却总是窃喜的。
用过午饭,黛玉照例要午睡。而柳五儿则躲到后院去收拾,她这时候终于得了点空闲,然而早间回潇湘馆的时候,雪雁对她说的一番话,竟不知为何,又浮上她的心头来。
“五儿姐姐,人总有个先来后到的吧。紫鹃姐姐觉得陈岩哥哥好,陈岩哥哥也觉得紫鹃姐姐不赖,五儿姐姐你就还是让一让吧。”雪雁一副熟谙世事的模样,“紫鹃姐姐与你一样是家生子儿。你人长得又漂亮,选择也很多,就是嫁个贾府的主子也不是没有可能,何必非得盯着陈岩哥哥?再说了,若是紫鹃姐姐陈岩哥哥两个成了,你依旧有个好表哥,又多了个好姐姐,你才是赚的那个。”柳五儿当时看着雪雁,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心想,这不过十来岁的小屁孩儿,道理还一套一套的,简直是个全能宅斗小人精啊!怎么原著里丝毫就没读出来?
雪雁便冲着柳五儿一笑,说:“怡红院那头的事情,咱们都知道,你总不期望紫鹃姐姐也再变成个袭人吧!”雪雁这个熊孩子,看似全然无害的样子,可是竟将大观园里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看得这样清楚明白,说话却又这么厉害,竟然敢拿这个来威胁她。柳五儿现在回想起来,一时间胸口闷闷的,真想将那熊孩子抓过来,在她屁股上呱唧两下。
其实柳五儿郁闷,并不是因为陈岩,陈岩再好,也就是个亲戚。而且柳五儿深知她与陈岩这么近的血缘,从优生学上来说,就不该有任何彼此接近的念头。
真正叫柳五儿郁闷的是,贾府丫鬟对自己命运的宿命论看法——雪雁这样小小的年纪,也晓得贾府家生子儿,要么爬主子的床,做姨娘,要么寻摸个靠谱的小厮嫁了,将来做管事娘子,掌权掌事。
可是她柳五儿却偏偏不想——这与命无关,路都是人走出来的。要真的过日子光靠投胎,那才叫真的不靠谱不是?就拿贾府里的丫鬟来说吧,就算是主子身边的首席大丫鬟,一样是体面大丫鬟的命,也是人同命不同。袭人自不必说,挨过宝玉的窝心脚;宝钗身边的首席大丫鬟莺儿,连抱怨贾环两句,也要被宝钗责罚。要真说命好,那还得算是紫鹃,黛玉待她真如姐妹一般,只可惜始终守着潇湘馆这个冷衙门,将来也不晓得会怎么地。
当然了,柳五儿别说首席大丫鬟了,眼下还只是一个时刻处在得宠与失宠之间摇摆的二等小丫鬟,做个名厨的梦想还离她很远。
柳五儿正发着呆胡思乱想,却听前头有了动静,一问才知道是史湘云进了大观园,所以紫鹃她们赶紧张罗服侍黛玉先起来。结果竟然是雷声大雨点小,史湘云竟然是先去了蘅芜苑,诈胡——。黛玉的午觉才睡了一半就起来,又不好再睡回去,只得硬支着,在潇湘馆廊下捧了一本书看着。
隔了一会儿,柳五儿见到李纨又兴兴头头地进了潇湘馆,寻黛玉说话去了。柳五儿想起这位大奶奶想将她弄到贾兰身边的心思,更觉得一阵烦躁不安。紫鹃来寻柳五儿泡茶,柳五儿却连连摆手,说:“别,就说我去园子里逛了,这会儿不在。”
紫鹃连忙问她怎么了,柳五儿使劲摇了两下脑袋,说:“我想静静,也别问我静静是谁。”说着转身出了潇湘馆的后门。紫鹃在她后头目瞪口呆,翻过身来,去抓雪雁,要问清楚雪雁到底与柳五儿说了些什么。
且不论紫鹃与雪雁两个去说体己话,柳五儿一人从潇湘馆出来,低着头,在池边垂柳下信步而行,竟不由自主地又拐上了那道折带朱栏板桥,踏上了去芦雪庵一带的路。柳五儿不禁停步苦笑,果然自己还是个厨娘的命,一心想着各种食材,处处离不开吃。
柳五儿穿过一丛蔷薇架,突然见到前头草丛里金晃晃的一个物件,在午后的眼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柳五儿赶上去,捡到手中一看,却是一个赤金点翠的金麒麟,又大又有文彩。“这难道是宝玉丢在这儿的?”柳五儿记起前些时候宝玉与黛玉吵架,好像起因就是这么个金麒麟。她是个拾金不昧的好孩子,当下将那个金麒麟拾了在袖中,准备什么时候交还给宝玉去。岂知她捡起了那只麒麟之后,一抬头,却见到通向芦雪庵的小路旁,长草上有些明显的殷红色。
柳五儿定睛一看,发现那些竟都是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