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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嘉和二十四年农历正月十五
年节就这么过去了,自腊月开始下了那么一场雪,整个年关都干冷阴寒却没有飘下来半点雪花。
无雪养着的冬季,农家佃户都十分忧心,担心明年又该是个贫年,万一再是个旱年,那真是要活不下去了,朝廷也多是担忧,却也拦不住这过年的最后一天繁华京都的热闹。
十五这日元宵佳节,正是年节的最后一天,歇业的商铺敲起了锣鼓,赤脚地小贩也都贴上红纸,走马挂灯,燃火吆喝地着开了张,只等着这一年的头三日发一笔小财,讨一个好彩,满力的装点,等到晚上,京都十三街家家挂红灯,渭河围栏处处处灯火明,璀璨繁华恰似人间仙境。
元宵三日的庙会面具惯是年轻人喜欢的,平日里关的死紧的小姐们也都带着各种或精美或好玩或猎奇的面具走街串巷,与那多才的书生以文会友,与那俊朗的公子廊船共行,纵是好景短暂,自也有无处才子佳人一段佳话发生在这美丽的夜晚,端是一场繁华美梦,也够回忆良久,各处心头。
渭河之上最大的一搜大船,灯火通明,装点精美的,美婢数十,散花相迎,风流排场……
让云织满头黑线,她带着最不起眼的面具,穿着最不起眼的风衣,为的就是掩人耳目,偏生华东歌这个白痴弄得全城只要经过都得多看着搜骚包船两眼,她就这么进去自然不可能无声无息,只能又雇了小船从后尾过去。
却见那人正一身骚包银衫,紫玉金冠地举着银盏笑意盈盈地等她:
“云织,你来了。”
“华公子好排场呀……”
云织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道,却还是伸出手任由他将自己拉了上去。
“还……还好吧,你答应和我一起过元宵,我还怕安排的不够好。你喜欢就好。”
云织看着这又腼腆着红了脸的男子,顿时什么火也都发不出来了,拍了拍绣角白了他一眼:
“我找你是有正事。”
“那也可以顺便过元宵吗,我都准备好了。”
被云织那严肃面孔伤害到的人嘟着嘴嗫呶,好似心意被拒绝了多么委屈,云织不说,那嘴角却不由的勾起了:
“嗯,既是赶上了,自也顺便也给你带了礼物。”
果然那俊美的脸上瞬时亮了,云织看着他微红的脸颊,伸手接过他手里的酒杯一口喝下:
“也谢华老板慷慨接待。”
华东歌含笑看着她,跟着她的脚步走入船舱。
不远处一艘不大不小的灯船,晃晃悠悠地在诸多灯船中毫不起眼,只是婉转美妙的琴音却若有若无的传到江面,也知晓定也是个风雅的人物。
温暖的船舱中檀香袅袅,琴声舒缓,一只着一身松垮长青衫的男人散着墨黑的发歪斜在软榻上,晶莹的琼液顺泽微麦色的性感锁骨缓缓流入衣襟,狭长的眸子微微眯着带着三分醉意七分笑意,漫不经心地转动银盏:
“何三夫人?这样隐居避世之人也到底被她招揽了,这招苦肉计用的再妙不过了。”
南荣瑞贤原不知内苑也能搞出这么多事,此时提起就觉得有些厌烦,微微皱着俊眉:
“我总觉得她们两个在一起会将府中搅得不得安宁。”
“不得安宁?”
云倾城摇头,那一向冷静的眼睛在这酒气下些许迷蒙,平添一丝邪魅之气:
“云织岂是如此好打发的人,定是有所求,只是……现今本王也未知晓她到底要什么。”
到底是什么值得她这般费尽心机,不择手段,云倾城看着那银盏中微微荡漾地液体,对这个问题升起了兴趣,他眯着眼,在那小小的酒杯中似是再次看到那女子的各种表情,难堪的、恼怒的、羞涩的、恐惧的……,有时连他也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那般虚伪,又那般有趣。
(二)
南荣瑞贤看着他的神情,若有所思,斟酌片刻还是忍不住试探:
“三哥,你是真的要娶她?”
云倾城转过头来看他,却并未一如以往说些让他不要枉论的话,反是轻轻笑着将那杯酒放到嘴边,闭上眼睛慢慢喝了下去。南荣瑞贤轻叹一口气,知晓他是有些醉了,抿了抿唇到底未再说话,也坐到他对面,端起那据说西域进贡的葡萄酒,自斟自饮起来。
两人各自品酒,一身寒气的云倾泽突然推门踏入船舱,南荣瑞贤放下酒杯,正想和他打说话,却见他的面色阴沉地解下身上的皮裘随手丢在一边,一双圆黑的眼睛似是带着万般怒气看着云倾城:
“三哥,你要娶那个女人么?”
云倾城似是并未受到惊扰,却也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微微敛着狭长地眸子专注看着杯中的殷红,淡漠道:
“你们两人今日倒是都对本王的婚事甚是关心,可是手里的差事做的好了?”
云倾泽听他说起差事便脸色梗了一下,他回京如今却在宫门守门,已然成了诸兄弟们的笑话,但那也是他自作自受。
但他一点也不后悔,想起方才他所见到的情景,觉得烧了那男人的铺子都是轻的,他只烦不能再沾染人命,否则杀了他也不为过。
三哥却已然两个多月对他不闻不问,但现今看三哥早就知晓他因何闯祸,但想到那个可恶的女人便觉得堵闷的难受,咬牙切齿地道:
“三哥,你不要娶那个女人……她……不配!”
“哦?谁配?”
云倾城坐直了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面前的少年,一双狭长的眸子哪里还有半分醉意,幽幽地如古谭般似是看穿了他所有的心思,让云倾泽的脸猛地白了一白。
云倾城唇角微微勾起缓缓立起了些身子,又饮了一杯酒,缓缓道:
“倾泽,你是我大吴的七皇子殿下,是四妃之首陈贵妃唯一的儿子,亦是当朝宰相,当世名门的陈家的外孙,云织若是不配我,便更不配你,我以为你已经想明白了。”
云倾泽的面色却更加白了,他的身子几乎晃动了几下,看着他三哥说不出来一句话。
南荣瑞贤从未见过他这跳脱的好友这般受打击的模样,只能内心为他轻叹一声,他本是风流,今年十六也早尝过男女之情,只他这好友,因着陈妃娘娘和云倾城的管教,一身治军武艺,文采御人之术不说精通但也绝对是佼佼者,但与男女之情……
他觑了一眼云倾城,心中又有些担心。照三哥对倾泽的期望,倾泽若是还对他大姐不肯释怀,恐怕到时候就不单单是重罚他了,大姐很可能会被他毫不犹豫的抹去,不管现在他是不是对大姐有了兴趣。
他正思索,却突然觉得脊背发寒,却原来是云倾城幽幽的目光不知何时转向了他,正幽幽看着他,他立刻知道自己犯了三哥的忌讳,赶紧将头低了下。
三哥当年以“智帅”闻名军中,但这“智帅”其实是被南夏称为“奸帅”的,他的心思不但难猜还诡谲异常,最不喜的便是别人揣摩他的心思……
“工部正在筹备修建堤坝以御春潮夏洪,陈二公子不日便要押万金入两江,但合徽与青县两江附近流匪横行,未防有变父皇命本王斟酌人选跟随运金队伍,倾泽应是极不放心庶叔的,定要亲自护送才愿,本王明日朝堂便会为你作保,你可如愿随行。”
云倾城收回目光淡淡开口,又将视线转向云倾泽,说出这最后的警告。对方的脸彻底惨白,随后完全灰败下去:
“我知道了。”
云倾泽低着头道,却是什么都不想再说,动作迟钝地拿着披风,转身走出船舱了。南荣瑞贤心下不忍看了一眼面上没有变化的云倾城暗暗咬了咬牙追了出去。
云倾城听着两人消失在船上的脚步声,并没有在意,只一边继续细细品酒,一边却是漫不经心地道:
“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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